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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朦兒傷心眼神的凝望中，裴液也沒有放棄原則，鐵石心腸地堅持會把她的真實圖謀告訴晉陽殿下。

侍女只好奮力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院墻，好像走得快些，晉陽殿下追不到她，也就懶得計較了。

裴液笑著目送她消失，站起身來回看了一眼宮中，那襲紅衣掩映在破舊的帷幔中，不知靜靜看著什么，裴液收回目光，低頭看了眼留在階前的黑團子：“來吧，小貓?！?

黑貓似乎輕嘆一聲，邁步輕輕一躍到了雪地上。

細微的藍線從它爪下延伸出來，貼著地面爬進雪下，然后生長、分叉，漸漸鋪成一張交織的、細密的網(wǎng)。

直到覆蓋了整個院子，整個明月舊宮如同生出無數(shù)瑰麗的紋路。

然后裴液輕輕伸出手來，將拳一攥。

什么都沒發(fā)生。

“……”他低下頭去。

黑貓碧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，將小爪一按，整座明月宮的地面上驟然騰起橘紅的火焰，如同開起滿池紅蓮。

一切殘雪在三息之內(nèi)就消融干凈，末了火焰飛上檐頂，將頂上縫隙的殘雪舊塵也一掃而空。

“都這么久了，還這么沒默契。”裴液咕嘟一聲，然后開始搜尋。上回已細查過一遍，這座宮殿也不如何繁復(fù)，很快他就提著劍再一次走遍了這座院子的每個角落，然而出乎他意料的，這場來得很巧合的雪并沒有掩蓋什么舊年的痕跡，他將暴露出來的地面和院墻都仔細瞧了一遍，莫說打斗，其實連人為的損傷都很少看到。

這座宮殿建成四年后就已廢棄，其實在塵灰腐跡下面，它比看起來要新得多。

裴液偏頭看了蹲在燈柱上的黑貓一眼，黑貓也看著他，一人一貓都皺著眉頭。

走回起點時，卻見李西洲已從殿中走了出來，立在階前等著他：“剛剛在做什么，映得殿里一紅。”

“稟殿下，上回厚雪掩蓋未能徹查，所以這回都融盡了來查?！?

“查到了嗎？”

“沒有?！?

李西洲收回目光，掃了一眼干凈的院子：“挺好的，回去把朱鏡殿也掃一遍吧?！?

“……”

“鎖鱗四年的三月初九，由明月之刺引燃，麟血之禍在神京掀起了今圣在位后最大的政治漩渦，此后一個月里，深宮里的皇后居處成為了真正的禁地，一切出入皆受管控……或者說，那段年月這座宮殿根本沒有任何記錄下來的出入?！崩钗髦迶苛藬啃渥?，“一個月后，皇后在這間宮殿中死去了，沒人知曉她的死因，連喪事也匆忙草率，見不得光，幾個年老的太監(jiān)宮女燒了些黃紙……生前何榮，死后何哀?！?

裴液沉默聽著。

“你覺得，母親是怎么死的？”李西洲問道。

裴液沉默了一下：“我這些天其實也一直在想，我聽說故皇后本身的修為是登峰造極的，雖然現(xiàn)在很少有記錄她的出手，但在很多側(cè)面，那種引而不發(fā)的強大都能體現(xiàn)出來……比如她當(dāng)年是另一位權(quán)力中心，出行卻并不慎重，身邊也并沒有一位真正強大的侍衛(wèi)?！?

“是的……母親很強?！?

“那么，案卷上說，她因生產(chǎn)而虛弱，才受了刺殺……我想，摶身之后的身軀，難道真因一次生產(chǎn)就變得弱不禁風(fēng)嗎?！迸嵋旱溃捌渲须[情，仙人臺也從來沒有觸及到。但是，如果皇后殿下當(dāng)年是真的實力十不存一的話，那么她有很多種死法?！?

少年盡量低聲，但言語還是很殘酷：“她可能被毒死、可能被絞死，書里是這么寫的。她也可能心灰意冷地自殺，或者隨便一個什么人帶把匕首進去，就能殺了她?！?

李西洲金面看著他，聲音沒有波動：“是的，但我認為不是那樣?！?

“嗯？”

“我一直覺得，母親應(yīng)當(dāng)是自己終結(jié)了生命，但未必是什么心灰意冷?！崩钗髦扪鲱^道，“我從很久以前就發(fā)現(xiàn)，母親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得多、知道得多，可能當(dāng)時她看清，自己不得不死了，就選擇了死去……并不意味著對這個世界失去了熱情?！?

“她死前那一個月，給很多人都寄了信。你在許濟書房里沒有翻到，因為他赴刑把它燒給自己了。她在那封信里讓他多做鍛煉，最好每天跑步去上朝，還列了好幾條應(yīng)對年老腰損的竅門……”李西洲淡淡一笑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說了些題外話?！崩钗髦藁剡^頭來，“總之，現(xiàn)在我們卻知道，在她死去前，這里應(yīng)該發(fā)生過戰(zhàn)斗?！?

“……”

“其中一方是子梁的【汞華浮槎】，前來保護她的，那么另一方就是……”

“來殺她的?！?

“不錯，或者，至少對她的生命造成了威脅?！崩钗髦薜溃澳敲丛谶@場戰(zhàn)斗里，子梁他們是進攻方，還是防守方呢？”

裴液微微仰頭，明白了。

他即刻一抱拳：“殿下英明，卑職醍醐灌頂?！?

李西洲淡笑：“你懂得太快了，顯得你太聰明，本宮還沒講完呢?！?

她繼續(xù)道：“當(dāng)年這座宮殿被嚴格封鎖，守衛(wèi)之人一定不是郭侑和子梁，他們正是被警戒之人——如果你預(yù)設(shè)他們在這里守衛(wèi)故皇后，卻被殺人者擊敗突入，那就錯了。所以在明月宮中自然找不到戰(zhàn)斗的舊痕?！?

“那敢問殿下，卑職該往何處去找呢？”

李西洲滿意點點頭：“子梁和郭侑當(dāng)時面臨的，不是會有個未知的人物來刺殺娘娘，而是娘娘已經(jīng)被封鎖在了那座宮殿中，消息不傳、生死不知，所以他們不得不拼死啟動了危險極大的【汞華浮槎】……那么他們上來的路線，其實和我們一樣?！?

“敢問殿下，是哪樣？”

“從將作監(jiān)，來到明月宮后墻，如果有戰(zhàn)斗，一定就發(fā)生在這條路上?！?

裴液蹙眉：“卑職上來時沒看到路啊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