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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液尚未感知到動向，黑貓已在某一個時機(jī)開口。

全無猶疑，早捏在手中的一劍驟然刺出。

奇怪的寒涼先逼近身體，然后是水帶來的腥氣，與此同時黑暗水中綻出一道明亮至極的劍光，正是【拔日照羽】。

絕好的時機(jī)、鶉首與行止所造就的快慢落差，這一劍乍時地刺入了對方的軀體，劍刃先發(fā)出撞擊，然后是切割韌革般的觸感，再然后摧枯拉朽地破入血肉之中，血腥頓時彌散開來。

直貫雙耳的尖銳嘶鳴幾乎給了裴液腦袋一棒，與此同時又一道鋒刃般的銳利也切入了他的肩膀，那東西撞在了他的身上，冰涼沉重的鱗感貼上了身軀。

他們貼身肉搏，長在身體上的武器先占了便宜，尖銳的指爪深深嵌入少年的右肩……但下一刻朱火凝如玉矛，一瞬間貫穿了它的咽喉。

也正是在這光明中，裴液才看清了自己所面對的敵人。

人類的五官，堅硬的鱗片覆蓋在面孔上，沒有可以稱之為肌膚的東西，粗硬的亂發(fā)宛如一團(tuán)海藻，神情上獸性遠(yuǎn)遠(yuǎn)大過人性，一雙暗黃眸子冷漠躁狂。

這雙眼睛大概能看清黑暗水中的一切，一層透明的眼膜覆在外面，把波蕩的水塵排隔在外。

再往下，同樣是人類的臂膊和胸腹，只是也全被堅硬的大鱗覆蓋，肘上和指間都有鰭，尖銳的指爪宛如匕首。

然后就是貼上裴液的鱗感了——一條修長、粗壯的大尾，足以為這具身體在水中的行動提供充沛的動力。

如果汐夜是裴液所見的第一個鮫人的話，那么眼前這尊樣貌就大大少卻了“人”的部分，但他毫無疑問依然是這個傳說名目下的奇異生靈。

鮫人。

成年的鮫人。

當(dāng)日陳刃重疑似朝著這個方向化生，如今一具本尊就真真切切地出現(xiàn)在面前。

咽喉的朱蓮之火都沒有令他即刻喪命，匕爪仍然深深切進(jìn)裴液的骨肉，另一只爪子嘶吼著探向他的咽喉。

裴液正猶豫是否留個活口施以矯詔，旁邊黑貓已冷聲道：“立刻殺了它?！?

于是裴液不再猶豫，玉虎一橫切斷了探來的尖爪，裴液反手?jǐn)Q住它扣住肩膀的小臂，這次單純的角力他沒再敗績，壓著對方橫上來的大尾，以劍刃切下了它的整個頭顱。

大片血霧一霎蓬散在水里。

孤身一個已給帶著仙狩的御主留下深深的傷痕，這種族類在水中簡直強(qiáng)大得可怕。

“立刻走，它是追上來的。”黑貓冷靜重復(fù)道，“我們?nèi)胨畷r都留下了血，這些東西在水中的嗅覺太過靈敏——若沒猜錯，這些就是那張短箋上所言之‘鮫仆’。”

裴液頓時明白——有一個找上來，自然就會有更多。

“而且，魚嗣誠下來了?！焙谪堃泽せ饚退庾×诵聜凇?

裴液移目看它。

“交手時，我在他身上留了一絲螭火?！焙谪埖?，“剛剛，這道螭火出現(xiàn)在我的感應(yīng)中了。離鮫珠粉失效還有兩個時辰，現(xiàn)在不能暴露行跡，快走?！?

“好?！迸嵋捍鸬?，做出朝前縱游的動作，手臂卻向后面猛地一甩，而后并指一豎，玉虎劃出一個極尖銳的角度割過一片湖沙。

然而其下藏匿的、窺視的形狀又先一步一沒消失，只激起了一片沙塵。

“且別管它了?！焙谪埖?。

裴液一勾指玉虎返回，“嗯”了一聲，人已如一尾游魚迅捷地往北而去。

而在他身后，那堆黑暗中的沙子注視著他離開之后，才緩緩湊近了那具鮫人的殘尸，探出一個丑陋的、泛著幽綠的尖爪，連頭帶身拖入了沙中。

片刻后湖底響起了碾碎骨骼的咯吱咀嚼。

……

“傷勢還好”

“尚能握劍?！迸嵋旱吐暤?，“魚嗣誠離我們多遠(yuǎn)”

“尚有千丈?！?

“你說，這些鮫人是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嗎”裴液自語般喃喃。

“既稱之為仆，想必如此。”

“咱們那時候截獲‘南金風(fēng)’后，我就和謝穿堂想過，”裴液抿了抿青白的唇，殘留的毒素和連續(xù)的受創(chuàng)還是令他明顯虛弱了些，“燕王府走私鮫人，何必要運(yùn)抵神京呢神京這種地方，每多走一步就多經(jīng)過一個眼線，在城外、乃至在幾百里外的荒灘上卸下，豈不是合適的多?！?

“所以那時候我們就想，這些鮫人——至少一部分——就是要用在神京的。然而直到李度垮臺，也沒在幻樓找到鮫人的痕跡?！迸嵋旱溃艾F(xiàn)在看來，原來竟是用在這里。那么，小貓，這些鮫人是他們捕擄過來，為什么竟能驅(qū)使呢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說，這是心神手段嗎”

“九成?！?

“嗯。”裴液沉默地游著，不知想著什么，過了一會兒，他再次調(diào)遣真氣壓了壓肩上的傷勢，低頭道，“小貓，剛剛那兩個，是真的有口臭?！?

黑貓沉默了一會兒：“魚嗣誠朝我們這個方向來了?！?

“你是天生神物，身體怎么會有污穢呢?！迸嵋狠p嘆一聲，“我說你嘴巴臭是逗你的，一會兒萬一命懸一線，你該吞我還吞我?！?

“咬死你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