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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液一下愣住。

“是啊.為什么？”裴液看著少女，試圖得到答案。

“這就是大家爭論的事情了?！遍L孫玦道，“先生給出的答案是，那么‘德’就不是天賦予的，君子修德，小人遠(yuǎn)德，天命因此而變?！?

“.這不是說的很對嗎？”

“咦，那你是說孔圣人說得不對嘍？”

“.”裴液啞然，心中卻想勞什子孔圣人，說他不對又怎樣除非有個什么劍圣人。

兩人出了學(xué)堂，長孫玦微笑：“其實也不是孔子他老人家所說就不容質(zhì)疑，只是他既研《尚書》，又讀《詩經(jīng)》，本身就生活在周朝，比我們的理解一定深得多，他說過又記錄下來的話，豈能就這么武斷地認(rèn)為是錯的呢？”

裴液有點(diǎn)兒懵了：“那怎么解？”

長孫玦伸出一根手指：“其實原也不難，我想十一月國報會刊登的文章就是這樣了：‘德’一定是天生，只不過會因人心而變。肆人欲，遠(yuǎn)天道者，會背離德行；尊天道，順天意者，則能保有德行。所謂‘畏天知命’，如是而已?！?

“.”

長孫玦莞爾：“裴同窗一定聽煩了?！?

“不?！迸嵋浩鋵嵳饎?，怔然問道，“那這爭論有什么意義嗎？”

李鳴秋寫出這篇文章時，一定就知道別人對自己的批駁和會拋出的答案，換句話說，《尚書》說的是對是錯，孔子當(dāng)年又怎么認(rèn)為，真的有那么重要嗎？

說白了就是要人們“修德”就好。

長孫玦此時卻難得沉默了。

兩人安靜地走在小路上，散學(xué)的人影也漸漸稀少了。

良久，少女輕嘆道：“當(dāng)然，裴同窗，這爭論不僅意義重大.而且血色累累呢。”

“.”

長孫玦偏頭抬眸看著他：“裴同窗若看得多了就能明白：觀大儒一篇文，見其高山仰止，光風(fēng)霽月；觀大儒百篇文，知其出身地位，所好所惡?！?

“你是說，他們都是站在自己立場上搶奪武器？”

長孫玦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輕聲認(rèn)真道：“裴同窗不入士林和朝堂，對這驚濤駭浪難免遲鈍，這只是近來風(fēng)波的一角.恐怕很快就會爆發(fā)在整個神京的。”

“.什么意思？”

“大家如果奮力為一件古事敲定是非，那自然是因為它的是非也一定昭示著現(xiàn)下的是非?！遍L孫玦輕聲道，“我聽說習(xí)劍亦分劍理與劍招，想來欲劍招變，先劍理變.一個國家也是一樣?！?

“.”

長孫玦終于又是一笑：“裴同窗其實也不用想那么多啦，許先生這么久以來不是一直在親自操手這件事嗎，她想做的事，一定會告訴你的?！?

“.根本沒告訴我?！?

“那一定是還沒到時候，而且你也沒去問?！鄙倥龊跻饬系鼐S護(hù)女子。

裴液這倒反駁不了。

笑道：“多謝你長孫同窗，以往我只是讀書認(rèn)字，沒想過這么多事.你真是見識深刻?！?

“其實我哪有資格評判先生們啦?！遍L孫玦先莞爾，又輕嘆，“我出身清貴，不治國家，不事生產(chǎn)，只會做些書本上的事從前我的志向是此生通釋五經(jīng)，必求世間唯一之真理。后來才發(fā)覺經(jīng)典的闡釋永遠(yuǎn)不可能脫離現(xiàn)下、脫離我自己的影響，而真理為何固然重要，但更重要的還是真理站在哪一方。”

“.”

“我想求得真理，又沒有方同窗那樣的見地和勇氣?！遍L孫玦對他笑了下，“你說我見識深刻，其實我是讀書自誤，遠(yuǎn)沒有你那樣堅定明澈啦?！?

裴液并不知道方繼道在做什么事，這時回過神來只笑道：“我從小山溝里出來也是這樣，想來見識多了必然迷惘，迷惘過了自然堅定，一定是你還沒到時候啦?！?

這是上面維護(hù)許綽的話，長孫玦只好無奈一笑。

這時候天色黃昏，兩人到了院后安靜的小園林，一道衣裙淡紫的身影已經(jīng)立在這里。

這是位很美麗高貴的少女，長孫玦立在她身邊雖未成小家碧玉，也顯得平和近人了起來。尤其這位少女長相又很慵冷，眼尾微微下垂，簡直像只睥睨的孔雀。

裴液心想這大概便是許綽給自己安排的引路人，可也沒說身份，正猶豫著怎么開口，旁邊長孫玦已笑道：“裴同窗，這位是我的好友，她同樣喜愛你的劍術(shù)，便托我邀你見一面?！?

裴液怔：“哦多謝，我是拿著許館主的短箋”

長孫玦笑：“是一個人啦，她叫崔照夜，你聽過沒有?！?

那美麗的少女微微頷首，裴液驚訝，連忙抱拳行禮：“閣下原來就是崔姑娘，久仰?！?

對面少女還了一個典雅的禮節(jié)，走過來，兩人在石桌旁坐下。

“.我在少隴時讀九月的國報?！迸嵋阂娝行└呃洌鲃哟钤挼?，“那時大家就都說崔姑娘有一雙神目，天下劍術(shù)都逃不過雙眼呢?！?

卻見這孔雀般的少女兩手支起下巴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。

“裴少俠，我發(fā)現(xiàn)我們兩個好有緣分。”她終于說話了，兩眼一瞇，竟然露出一個極為甜美的笑。

“.?。俊迸嵋汉苌僭诤训脑捗媲般蹲?。

“咱們兩個名字的最后一個字竟然都是‘葉’音呢?！?

“.”

這少女慵冷的氣質(zhì)如此不可侵犯，一時竟顯得有些可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