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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們好像給爹爹看了什么腰牌，爹爹就很害怕.也沒有反抗.”

“.什么不法？”他問道。

“不是某件案子，而是某種模式、某種流程，遮蔽在天羅地網(wǎng)之下，因為他們殘害的都是這樣的百姓，所以永遠沒有人能捅破?！钡揖诺馈?

“這本來是我一個大膽的想法，但謝捕快來了之后，我愿意把它叫做猜測了。”他抬頭看著裴液二人，“程小朱這位姑娘的供詞裴雁檢也聽過了，現(xiàn)在我想兩位去驗證一個簡單的事情――這位程姑娘談吐有禮，手部細(xì)膩，想來是家境優(yōu)渥之人，請兩位查查她們家曾有什么家業(yè)，如今又是如何處置?！?

裴液悚然一驚，狄九繼續(xù)道：“這也是我剛剛正在想的兩個問題之一――販人才掙幾個錢？”

天色大亮，裴液和謝穿堂沉默地走在永安坊的街上。

這種活計確實如狄大人所言般簡單，兩個時辰前，他們照吩咐來到程小朱冷落空置的家院，敲開了幾家鄰居的門。

“他們家啊.我們也不清楚遭了什么事，說是前陣子晚上吵吵嚷嚷地就被帶走了也不知道現(xiàn)在怎么樣了?！?

“家業(yè)？程老板開布鋪的，人好得很，動不動就給我們送上些。人踏實生意就紅火，你瞧這不是剛剛購置的宅子，除了這座，聽說永安坊還有一處呢！”

“在哪兒這倒不清楚，布鋪倒是知道，就在三條街外掛著‘平安’的就是不過這些天雖然又開了，老板卻好像換了人?！?

“.多謝?！?

平安布鋪果然開得很大很紅火。

兩層樓三個門的臨街門面，人來來往往得不少，伙計熟練的樣子看起來也沒更換。裴液和謝穿堂就平平常常地走進去，把腰牌放在掌柜面前：“打擾，這兒東家是誰？”

“啊，官爺，是百味樓的齊當(dāng)家！”

“齊當(dāng)家是太平漕幫的人嗎？”

“.對對對，原來您認(rèn)得??？”

“不認(rèn)得。”裴液抬頭看著店面，“最近生意怎么樣？”

“好了不少呢，然而現(xiàn)在只要一報齊當(dāng)家的名字，那些流氓混混也不敢來無賴了，一些.嘿嘿，也少了克扣”掌柜笑著，“官爺您要點兒啥嗎？”

“不了。”

裴液點點頭走出去。

程小朱、郝孝芳、嚴(yán)婉、于月秋一個上午他們查了所有尚能供詞的受害人家業(yè)，沒有一個不落入太平漕幫手里。甚至不必刻意尋找富庶，因為只要居住神京，一棟宅子就是幾百兩銀子，比費勁找尋一個書生、再改造馴化實在要輕松容易的多。

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好做的生意？

他們又憑什么能、憑什么敢這么猖狂？

這樣的行徑有些超出少年的意識，如今他知道什么叫冰山一角，一路上提供的只有沉默。

“那么加上我和李昭查出來的事情，案情就清晰了。”狄九不出所料地拿著他們反饋回的結(jié)果，“九年前京兆府和長安、萬年兩縣的捕賊役執(zhí)法空間被擠壓，取代他們的是金吾衛(wèi)巡街使，這些天我一直覺得京兆府里案子大量缺少，很多案子我追到最后，都是已被金吾衛(wèi)處理，神京城的治安需要不會少，那么只能是責(zé)任向其他衙門轉(zhuǎn)移了?！?

“太平漕幫和金吾衛(wèi)互為明暗，金吾衛(wèi)做靠山，太平漕幫做兇手，，尋坊內(nèi)富庶無依之家，羅織罪名，錄其家財，孤居神京的士子俠客，財富稍殷者，亦構(gòu)陷迫害?！钡揖诺?，“之后或殺賣或流放，舉家皆沒，自無怨言。但有不服者，上訴不過京兆府、金吾衛(wèi)、刑部三條路子，往往輕易掩殺?！?

裴液沉默良久：“.我還是難以相信?！?

“神京同時有文明和野蠻兩面，每一面都是人間的極致?！边@位面容堅冷的少卿提筆寫著案狀，“在別的地方違法犯事總要小心些，因為頭上不知何時就有‘上官來查’?？稍谏窬┎粫?，如果你掌握了某道權(quán)力的極致，就遮住了某一片天真的可以為所欲為?！?

“.”

“但至少我們現(xiàn)在看清這片遮天之云了。”狄九擱下筆，抬眸看著室中三人，“很好，裴液，我把官帽撂在大理寺不是為了破一件案子，正是為了肅清整個神京去流毒淤泥。這件案子，就是我們的破云之日。”

“.怎么破？”

“證據(jù)?！?

“證據(jù)何在？”

“只鯉館所得之人，就該有近百位家眷，如此大范圍地羅織罪名、構(gòu)陷良人，他們一定有一處私獄，這處私獄不受衙門監(jiān)管，由太平漕幫控制，而它毀不去、也藏不掉?！?

“確有這樣一處私獄嗎？”

“今晨李昭查得的記錄――九年之前，金吾衛(wèi)因神京治安混亂，所捕之不法者難以安置，因提請在南衙外設(shè)立了一處臨時之‘冬獄’，南衙很快批了?！钡揖诺?，“這條流程很不為人注意，也沒人知道這處‘冬獄’究竟設(shè)在了哪里，在九年后的今天，就更沒有痕跡了?！?

“.那我們怎么尋找？”

“我來尋找。”狄九淡聲道，“溯查這些衙門的蠅營狗茍，我和李昭由來擅長?！?

“三天?！彼嵋旱?，“此事且秘，三天之內(nèi)，我把此獄位置拿出來，朝堂公奏，請禁軍查封?！?

這是剛剛在府衙發(fā)生的對話了，如今裴液和謝穿堂停下步子，永安坊的街面確實顯得不那么富庶，面前正是丁玉康的小院，一切還是那日離開的樣子。

“老丁那天就跟我說：你這身皮和這柄刀就是人家賜的，還想拿著返回去查人家？”謝穿堂道，“我尋思有理，結(jié)案之后辦的事就是一身便服?！?

“現(xiàn)下不用了，”裴液道，“咱們奉的就是公命?！?

“是啊，所以多謝你，沒有你們，我這案子也查不下去了?！敝x穿堂拿著街上買的兩沓黃紙，擱在碗里點著了，飛灰焰火涌上天空。

裴液安靜望著這一幕，也遞進去自己的一沓：“.剛來神京時我懂得一個道理，權(quán)力加上證據(jù)才是威脅，倒是不曾反過來想――既然沒有威脅，何不為所欲為。”

“那你是剛來神京不久了。”

“是?！?

謝穿堂抬頭望著飛煙漸漸消散，抿唇輕聲道：“還有三天，老丁，曾經(jīng)的那個京兆府就能回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