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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低啞的聲音是一種坦然后的輕漠，裴液沉默地看著面前的一切，星蟲的軀體一節(jié)間一節(jié)地灰白脆裂，像是干枯的泥巴，察覺到外人的進(jìn)入，它奮力絞擰著身軀，卻離不開穹頂分毫。

銹跡像蘚疾一樣蔓延在這座大殿中，一切莊重都褪去神秘，露出晦暗平凡的模樣。

只在中心盡頭，一些青銅仍然保持著幽秘的暗光，在它們供奉之中，一枚如眼的白色玉佩漂浮在那里，像在等待著它的主人。

“他暫時沒有得到它的辦法，所以他說.就先寄存在這里?！宾闹茌o輕啞道，“這就是你想做的事情被人做成之后的結(jié)果.千年古傳，囊中之物罷了。”

長得難以忍受的沉默過后，孟離嗓中才擠出干啞的字節(jié)：“那，您為什么還”

“為什么還要繼續(xù)哺喂它？”瞿周輔道，“因為，它有在緩慢地修復(fù)自己；因為，也許他們永遠(yuǎn)找不到得到它的方法呢；也因為，不繼續(xù)哺喂，我還能做什么呢。”

“我只是個快死的八生，小孟?！?

“那，我們還掙扎什么呢？”孟離低聲道，“既然他們已經(jīng)確定要來，既然星蟲沒有來得及修復(fù)成功。”

“本來是這樣的。”瞿周輔看著他，“但現(xiàn)在，我們有了一份新的希望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你?！?

“.”

“是你，小孟。”瞿周輔輕聲道，“你太優(yōu)秀了，往前數(shù)多少代，無數(shù)人終其一生不能習(xí)得刀劍三篇，遑論在你這個年紀(jì)。”

“.這又代表什么？”

“這是將他攔住的絕壁?！宾闹茌o輕聲道，“他用了四十年沒能通過它，所以只能把這古佩的另一半留在這里。”

老人看著他：“虛刀實劍，就是《道虛明實總經(jīng)》的入門之基。”

裴液看著自己的身體走了上去，來到了這枚古佩之前，瞿周輔跟在后面，教他以刀劍的第二篇打開了它。

裴液見過【照幽】空置的樣子，它一面是堅硬規(guī)整的球形凹陷，裴液如今知道它曾放置著那枚珠子；另一面是一個規(guī)整鏤空的方形，不知曾安置什么東西。

如今在孟離面前，裝著珠子的那邊已經(jīng)空空如也，但方形這面，一團(tuán)幽暗的軟滑如膠泥的物質(zhì)仍然浮在里面，目光一接觸就被它奪去，小小的一團(tuán)，卻深邃得像是蘊著整個星空。

孟離緩緩伸出手指點上這枚方籠，這團(tuán)物質(zhì)一下就咬上了他而后裴液失去了對這具身體的感知。

【照幽】是從靈玄的層面通徹一切，但它沒能記錄下這一刻這具身體的經(jīng)歷，但裴液大致看得出來，他是在經(jīng)歷一場試煉。

這團(tuán)幽暗從籠中攀了出來，一點點沉入了孟離的身體成功了。

裴液低下頭觀察著這里，除了青銅臺座上幾行被毀去的字跡，再沒有任何能看懂的線索。

‘孟離’怔怔地抬起自己的手看著，裴液有些疲憊地一嘆，將時間直接拉到了后面。

幽暗大殿之中，師徒二人再次爆發(fā)出更激烈的爭吵。

在孟離拿到這門奇書絕經(jīng)時，裴液就已經(jīng)猜到了老人的想法，這也正是楊顏在最后遭受的困惑和折磨。

“我們可以演成的，小孟。”瞿周輔低聲道，“這些天里，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幾乎反目成仇你殺了我，我傷到你，你被姓孫的那一脈捉入地牢.他們早在等這個機(jī)會。師門鬩墻，人們會相信這一切的，等歡死樓走了之后，你隨時可以離開——至少能爭取出三天的空白，你可以沒有痕跡地游入人海。”

孟離嘶啞地笑了一下：“你這么確定，他們會去追小顏？”

“.《道虛明實總經(jīng)》才不會被困住，經(jīng)主要殺什么人，也絕對不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?！宾闹茌o低聲道，“小顏從秘徑悄無聲息離開，他們會相信的。等他們追不到小顏，又得到你無聲離開的消息之后，才會發(fā)現(xiàn)被調(diào)虎離山——”

“他們會追到小顏的?！泵想x面無表情地打斷他。

“.”

“瞿周輔，你他媽全在扯淡??！”孟離怒聲道，“歡死樓如果真的相信是小顏拿走了奇經(jīng)，他們會追不到一個五生的蠢蛋嗎？！”

“.那你就走得快些?！宾闹茌o輕聲道，沒什么表情，“免得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小顏身上沒有東西后，你還在地牢里演戲?！?

孟離咬著牙，一拳砸碎了面前的桌子。

濁黃的茶水飛濺上他的眉睫，男子粗粗喘著氣，良久，他低聲道：“我們誰都不必為誰死師父如果你一定要死.那就救小顏吧?！?

裴液再次從【照幽】中出來，這次不是外界的中斷了，他自己明顯感到了心神難以承受的疲累。

秋夜的涼氣涌入口鼻，裴液深深吸了一口換去胸腹?jié)釟?，腦袋仍在一突一突地昏沉而跳。

裴液按著額頭，輕啞道：“小貓，什么時辰了？”

“子時末?！焙谪埖?，“怎么樣？”

裴液沉默一會兒，將佩中所見講述給它：“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奇術(shù)絕經(jīng)了稟祿是一枚珠子，這個是一團(tuán)軟泥?！?

黑貓思考著：“這個現(xiàn)在不重要我們得弄清楚那枚珠子的來歷和用處——后面的事沒再看到了嗎？”

“沒必要再看了?！迸嵋耗笾^低聲道，“明日過完它，我要回溯‘那個人’了?！?

“黑袍？”黑貓輕聲道，“可我們還是不知道他是誰，你怎么在【照幽】中鎖定他.一條一條地過瞿周輔的支流嗎？”

“不必.我很快就會見到他的樣子了?！迸嵋耗笾幻痘\中玉珠，輕輕抬起了頭。

“.什么？”

天邊，一道青影正驚掠而下。

裴液接過【流風(fēng)】，從它肢腿上接下小筒，內(nèi)裝一枚極薄的紙卷。

“縹青的信?！迸嵋旱吐暤?。

他輕輕將其展開，視線掠過秀麗的筆跡，一幅精描的畫正印在下面。

纖毫畢現(xiàn)，神形具備。要畫出這樣一幅畫一定要耗費很多的時間和精力，尤其是其中內(nèi)容只存在于一位少女的描述和回想時。

由見者、術(shù)士、畫師三人齊力而為，從第二天就開始把少女記憶拓于紙張，務(wù)求不失不漏。

只用了三天有余。

在離開之前，裴液就提前向少女要了這幅畫。

此時他低頭看去：

冰封的湖面，高峻的雪山，霜林掛暉，雪檐墜冰。一個面容俊美的少年立在這副境界之中，正面無表情地一甩手，把手中長劍錚然釘在了地上。

裴液認(rèn)得這個場景，正是他第一次在楊顏體內(nèi)睜開眼睛時，少年夾刀跑出的武場。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