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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黑貓那里做了什么，但確實(shí)沒再有阻攔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了。

李縹青一躍而入。

院中朽舊內(nèi)外如一，這間小院仿佛真的被永遠(yuǎn)遺忘在了這里，不見絲毫進(jìn)出的人跡。院中陳設(shè)早已不見舊主人的習(xí)慣，少女走到檐下，開裂褪色的柱子中是凝固的黃土。

門上再次掛著一枚老鎖。

李縹青來到窗前一推，也已從里面閂上，她輕輕按手一震，斷開了里面早已脆裂的細(xì)木。沒有人養(yǎng)的屋子，總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衰老。

少女輕巧躍入，環(huán)顧四周。

出乎意料，里面并非是一片雜亂的樣子，而是和衣端止房間一般的整齊空蕩——在主人離去之后，這間房子還是被仔細(xì)地收斂過。

與衣端止那間不同的是，這里是內(nèi)外如一的空蕩，不止面上再無雜物，連柜內(nèi)屜中都一物不見，空蕩不像被遺棄，而像是剛剛修成。

真的什么都沒有。

臥室中桌柜一眼便能看徹底，床只剩一個木架子，其他房間更是連家具都罕見。

少女沒想到這層層掛鎖的舊居竟然只是一間空房，莫說衣丹君，僅憑這間房子現(xiàn)在的樣子，甚至猜不出它的舊主人是男是女。

李縹青有些失望地搬開最后一張桌子，看向被擋住的地面。

這已是最南一間屋子，再那邊就是衣南岱的院落，少女辨不出它曾經(jīng)的用途——或許是書房吧，總之如今只剩這么一張桌子。

空無一物。

地面平整，少女甚至仿著話本里去踩了踩，得到的只有沉實(shí)的悶響。

一時有些想笑，雖然經(jīng)事眾多，但從一個得盡的小師妹成為如今的玉翡少掌，其實(shí)也不過才半年時間，天真還是總從奇怪的縫隙里溢出來——明明自己就是那些話本故事的來源，偏偏還是會像小時候一樣，學(xué)著去做一個“江湖人”。

但就在她想搬回桌子的時候，目光一掃之間卻忽然落在墻上，黏住了。

被桌子擋住的墻面有一種更新鮮的色彩，因此那細(xì)小的差異也就沒被三十年的塵土遮覆，只見在一派枯黃的墻皮中間，有那么雖黃不枯、雖干不裂的一塊。

就像比周圍的涂料少經(jīng)歷了二十年的時光。

李縹青緩緩蹲下，輕輕敲了敲。

空蕩的聲音反饋回她的雙耳。

李縹青真是怔了一下，實(shí)在沒想到這種手段會真的出現(xiàn)在這里，簡直像某個看了武俠話本的傻小孩想出的招數(shù)，一時甚至這棟寂靜的宅院都仿佛有些親切起來。

她再次輕輕敲了敲，這次柔而不散的真氣貫入雙指，“嘩啦”一聲，潮朽的墻面塌了下來。

一方沾滿塵土的盒子露了出來。

李縹青將其取出，撫了撫塵土，放在桌上緩緩打開了它。

又是一沓一沓的紙墨。

只是并非衣端止屜中那樣的書冊了，而是大小形制不一，乃是層層疊疊的箋子，底下倒也有兩本冊子，好像還埋著一方卷軸。

李縹青拿起浮頭兒的一張，怔了一下，頓時就明白了這方盒中盛裝的是什么。

情信。

累累的情信。

“山眉海目，一見如新；人言姑射，我謂洛神?！?

就如此短短的一張箋，以兩句含蓄得體的遞交展開了這段情緣。

李縹青一一看著，這些信件從馳龍辛亥之春始，至馳龍壬子之冬止，歷時近兩年，漸漸拼湊出了這段情事的起承轉(zhuǎn)合。

馳龍辛亥之春，衣家齊云商會的大掌柜病退，臨時頂上來一位年輕女子，代他參加了那場相州城最大的雅集。

誰也沒有見過這位女子，誰也沒有見過這樣幽仙冷飄的氣質(zhì)，在這場與之無關(guān)的集會中，這位女掌柜卻幾乎奪得了全場的目光。

在接下來十多天里，衣丹君仍然執(zhí)掌商會，迎來送往了許多人，也收到了數(shù)以十計(jì)的遞交，有闊綽的邀請，有炫才的情詩，有長長的傾吐在這些紙墨中，一張短短的箋子有些突出，僅有十六個字，落款一個“見風(fēng)齋居士”的號，再無其他。

衣丹君稍微多看了兩眼，同樣未作理會。

此后未收到回復(fù)的信主也再未遞過信箋。

大約一個月后，衣丹君點(diǎn)驗(yàn)倉儲，幾幅靈氣盎然的畫作深深吸引了她的眸子，意氣之靈動、筆技之老辣簡直像老軀中生了顆怦熱的童心。她翻出了此人由來遞售的畫作，一幅幅地瞧了一遍，記下了“西方恬”這個名字。

于是下一次，這位畫師前來遞售畫作時，衣丹君見到了他的真容。

既不老辣也不少年，男子長相清俊，嘴角時刻準(zhǔn)備抿出的笑容又顯得真誠溫和。

兩人聊了許久畫上的事情，與外熱內(nèi)冷的衣承心不同，衣丹君其實(shí)是外冷內(nèi)熱，在這場愉快的交談快要結(jié)束時，她終于忍不住含笑關(guān)心這位新結(jié)識的朋友遇到了什么好事情，何以半天下來，總是屢屢合不攏嘴。

于是男子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訴她，曾經(jīng)給她遞過的那張箋子。

衣丹君驚訝之中又有些懵然：“西方先生，你這么多幅畫上.也沒見那個齋號啊?！?

“.哦，我沒取過那種東西那個是我當(dāng)時現(xiàn)取的?！蹦凶佑行┎缓靡馑?，“那個，我覺得有個齋號.顯得雅一些。”

于是衣丹君知道了，男子身上和靈氣混合在一起的，與其說是老氣，不如說是呆氣。

此后衣丹君沒再提起此事，西方恬則來遞畫的頻率多了些，每次兩人都聊上一陣，終于在辛亥年立秋這一天，兩人談起關(guān)于秋色畫技，西方恬斗起膽子，邀請了女子前往薪蒼山邊上觀他摹畫秋景。

衣丹君含笑同意。

到了山上，西方恬鋪紙研墨，衣丹君在一旁瞧著，然而男子畫了兩筆，卻說從未在人眼皮底下動過畫筆，實(shí)在有些不適，衣丹君便善解人意地坐到了一旁。

然而這瞧如呆呆君子的男子此時卻忽然展露了他靈動的野心——半個時辰后，當(dāng)女子應(yīng)呼來看時，上面繪制的初秋之景固然傳神，卻只是一個背景，他真正精心的筆觸落在了偏坐靜讀的女子身上。

男子精妙要到的畫技根本不必任何語言的解釋，畫中一切的色彩與景物都在向女子的身影傾倒，這根本不是什么秋景，分明是他精心的預(yù)謀。

衣丹君看著這幅畫，第一次移了下目光，輕輕抿住了嘴唇。

西方恬笑嘻嘻地看著女子，在畫上題下了這一幅的名字——《辛亥秋為丹君作》。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