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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行陳舊的墨跡被濃墨一筆涂掉，再也瞧不出寫的什么。

李縹青怔了一會兒，目光上下一挪，見皆是“東海劍爐丙下之劍，半霜，六十兩起，九十七兩售”一類的文字，連貫了兩三頁。

于是她明白過來，這是一場二十年前的唱賣會的出入記錄。

這一條賣的是什么？又為什么需要在二十年后被單獨(dú)拿出來勾掉呢？

少女空想了一會兒，知道答案又只能在私賬之中。

她記下這個時間，小心地將桌面復(fù)原，剛剛抬頭看向二樓，卻聽一旁黑貓忽然道：“剩下的私賬本子或許并不在這座小院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入夜時，那人離開公賬房后沒有徑回此處，而是往旁邊閣樓去了一回，如今這兩個本子放在一起.我想，當(dāng)時他或者正是去取這本私賬?！?

黑貓說的閣樓正是小院旁邊那間，漆黑安靜，李縹青此時一回想，確實(shí)比這間燈火通明的院子更像能藏東西的樣子。

于是仔細(xì)地將屋中痕跡一概復(fù)原，合上門頁，來到院墻利落一翻，已在閣樓門前。

門外竟然無鎖，李縹青怔了下，一推門——就這么開了。

李縹青反手輕輕關(guān)好門，在幽藍(lán)火焰的映照中，環(huán)顧著這間房子。

一時贊頌小貓的英明。

這分明才是正確的地方！

琳瑯滿目又錯落有致的架子，貴重的珠玉金器、白瓷書畫擺在上面，再往里，則有一小間屋子，少女一眼就看見了里面層層擺放、序列有致的書冊。

張鼎運(yùn)這樣小家子氣的暴發(fā)戶根本不懂人家大商會的規(guī)矩。

哪有生意做得這么大了，還像酒樓老板一樣，天天把一個簿子壓在枕頭底下睡覺的？

即便是私賬，也需要打理、也需要序列整齊地?cái)[放安排，不像張鼎運(yùn)他們家，一個小箱子就可以裝下。

李縹青走進(jìn)這里，再次找回了那公賬房里的省心之感，一個六尺見方的柜架，年份和類目標(biāo)注得清清楚楚，李縹青一眼便瞧見了那角落里的“馳龍壬子”四字。

伸手握鎖輕輕斷開，少女小心地抽出了這冊本子。

三十年的塵封仿佛被一并抽出。

西方恬為何連遞數(shù)幅畫冊、又為何俱未售出李縹青輕輕翻了一下，其內(nèi)同樣是按月排列，少女頓時大篇幅往后翻覽，直至來到十月。

那副畫的來去一下就映入眼簾：《壬子冬為丹君作》，西方恬贈，已留寅陽宅。

“.”李縹青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她一時懷疑自己看的仍是衣承心的聘禮，但簿子的紙墨又確確實(shí)實(shí)是二十年前的樣子。

已留寅陽宅？

仿佛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不敢確定的事情，少女眉挑面肅，手指迅速撥動紙張，“嘩啦”幾聲直接來到了【十一月】。

眼神定住。

整齊的格式和黃昏所窺公賬如出一轍。

在《丹君此年》大條目下，《丹君十二·其一》、《丹君十二·其二》、《丹君十二·其三》.十二條列了整整半頁。

而在這條目的末尾，當(dāng)年之人終于不吝筆墨地標(biāo)注了這套書畫的來由。

“西方恬聘禮?！?

丹君，丹君.

衣丹君。

——

戲院。

裴液回來時，諸人的面目已顯出輕松的疲憊，而老人仍在安睡。

見裴液回來，一位旦角立刻殷切地遞上茶水吃食，另外那名師兄則連忙喚他稍等，轉(zhuǎn)去屋中，提了一兜沉甸甸的東西出來。

裴液怔了一下，仔細(xì)一看，連忙笑著擺手：“這是做什么.”

推拒之中，幾人畢竟拗不過一位鐵了心的五生修者，裴液將他們推在后面，含笑往里屋而走：“別來了別來了，真有事兒”

好不容易脫開熱情，合上快斷裂的門，少年才轉(zhuǎn)過身。面前紀(jì)云仍在弱弱躺著，之前注入的真氣畢竟起了些作用，男子氣色好了很多。

裴液走到近前，攔住他要道謝的動作：“紀(jì)哥，你之前說不知齊云東家是誰？”

“.是?！?

“我向伱提一嘴——這東家若是衣家，你覺得有無不對的地方?！?

紀(jì)云怔住。

“.”

“.”

“沒、沒有.”紀(jì)云雙目發(fā)直，喃喃道，“對，很對.原來是衣家.”

裴液一笑：“我今天在長孫管事院里瞧見一位男子，二十許歲，穿淺白衣服，長發(fā)，雙眼蒙著，瞧起來很厲害，也不愛說話的樣子紀(jì)哥知道這是誰嗎？”

“這是.衣南岱！”紀(jì)云怔愕地看著他，“是不是帶著一桿用布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的長槍？”

裴液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雙眼明亮：“確是?！?

紀(jì)云虛弱一笑：“聽說他贏的許多對手，都不配令他解開布裹的?！?

忙活一天總算揭開了這齊云東家的面紗，裴液心情輕松了些，含笑道：“這人瞧起來又冷又兇，身上零件倒是不少——眼上蒙布、手上編環(huán)，左耳還要戴一枚墜子——”

話語一頓，卻見紀(jì)云表情愣怔。

“.怎么了？”

“什、什么墜子？”男子茫然，“衣南岱不戴墜子的啊?！?

————

碧霄閣。

李縹青深深呼吸口氣，合上冊子。

西方恬十一月還在朝衣家遞聘禮，十二月為何就孤身入山？

這位衣丹君又去了何處？

至此，少女確認(rèn)了下一步調(diào)查的朝向——不是齊云商會，而是寅陽縣；不是碧霄閣，而是衣家。

她將這本書冊妥當(dāng)放回，起身又找到二十年前的那一柜，同樣振斷鎖子，拿出賬簿，翻到了與小院公賬中被涂抹的那條對應(yīng)的時間。

【辛酉年陽春唱賣】

這上面記錄果然詳盡了許多，李縹青沒費(fèi)多少力氣就找到了“東海劍爐丙下之劍，半霜”這一條，再往下看，映入眼簾的文字卻再一次令她始料未及。

“心珀，五兩，一百六十兩起，二百八十兩售，購得人：博望州刺史俞朝采?！?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