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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從月光中落下來。

“啊，還不小，衣服要濕了！”李縹青抱著頭望天。

確實(shí)不是那日湖上的絲絲細(xì)雨，雨滴宛如米粒，雖然不甚大，但也說得上緊密了。

不過裴液是淋不到的，他走在屋檐下，探出頭去看著夜空，同意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“確實(shí)不小?！?

少女咬唇看著他。

“怎么了？”裴液偏頭問道，然后身體就被一牽，扯到了屋檐外面。一回頭，少女已躲進(jìn)了自己右側(cè)。

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，裴液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。

“.李縹青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這是第二次了?！?

“對啊！都第二次了，竟然還要我主動扯你?！?

“為什么你不能淋我就能淋？”

“我衣服要濕了?！?

“.我現(xiàn)在身上這件也很貴好吧。”

“這明明是我給伱買的！”

“你的銀子也是銀子啊?！?

“.你這件不怕濕?！鄙倥罱K一錘定音地下了判斷。

裴液低頭看了看，雨滴明明已在衣襟上濕出深色的花。

“.那我走你后面?！迸嵋簷M跨一步邁回了屋檐下。

“??？不許?！?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走后面怎么說話？”

“走后面怎么不能說話？”

“.”李縹青咬唇看著他，氣了兩下，自己跨出了屋檐和他并排，“我走外面好了吧?！?

“這可是你自愿的?！?

“.”李縹青用力往他背后跺了兩腳。

“你干嘛？”裴液疑惑回頭。

“踩你影子！”

“.”

少女又往上面踩了兩腳，鼓著臉回頭和少年眨巴的眼睛一對視，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。

然后見少年的目光順著影子游動到了盡頭，笑容怔然收斂。

李縹青順著他目光一看，見兩人的影子貼合在了一處，尤其頭的部分，她本來矮些，影子也短，這時立在少年背后，簡直恰好親昵地貼在了一起。

李縹青立刻后退一步，感覺臉上熱了起來。

然后意識回到大腦，看著兩人之間的空檔，少女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是不是彈開得有些快、也有些遠(yuǎn)了。小心地看了少年一眼，她又向前兩步，和少年并排起來，低著頭將兩人的距離控制在一個親而不昵的程度。

“裴液你真幼稚！”她若無其事地惡人先告狀，耳后的紅暈還沒有褪下。

‘我可沒踩別人影子?！?

‘我也沒踩！’

‘那是小狗踩了。’

少女幾可猜到將要發(fā)生的這些對話，最后被氣得拍他的一定是自己，但在潛意識里，她愿意、甚至故意把這樣話頭和機(jī)會送給他。

她不知道自己的臉此時是薄暈水眸，看著少年，嗓子里已準(zhǔn)備好下一句話。

但少年卻沒看她。

也沒有像之前一樣接話，他轉(zhuǎn)過頭，只留下一個黑發(fā)系起的后腦：“那個.趕緊走吧，一會兒你師父要等急了?！?

“.哦?！?

少女怔了一下，扎了下濕發(fā)，跟了上去。

“一會兒蟬雀劍上有什么不懂的，你記得問問師父啊?！鄙倥胫粫旱臅妗?

“.嗯?！?

裴液看了她一眼，然后在少女有些茫然的目光中，低頭沉默走到檐外，把里面讓給了她。

——

博望園，捉月樓。

兩人來到門前，早有青衣在等候。

“少掌門，裴少俠，請往六層?xùn)|一閣?！?

裴液怔了下，他記得翠羽私閣在四樓才對。但反正照人提醒便是。

一路走上六層，東一正是位置最佳、最為軒敞的一間閣，而一見這門面，裴液才乍時想起來了——楊顏說過的，這分明是七蛟洞的私閣才對。

兩人立在門前，李縹青輕輕叩了叩門：“師父?！?

過了一息，屋中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：“進(jìn)來就好啊。”

少女推開兩扇沉重而安靜的木門，裴液走進(jìn)來，腳底先一軟。低頭一看，卻是鋪著毯子，再抬頭，鼻端也已繚繞起香氣，少女在身后把門合上，頓是一派安靜閑適之氛圍籠罩了他。

繞過兩張屏風(fēng)，便是這間閣的會客之處。房屋正中，一張長長的矮桌擺在那里，桌上放著秋菊與沉香，一套茶具擺在中間，在他們上樓的這段時間里，侍者已把茶沏好。

桌后安坐的，正是那見過一面的老人，李蔚如。

佝僂、虛弱，病態(tài)的瘦削與枯老，整個人是一副一揉就爛、兩把就能拆開的樣子，在他身上完全瞧不出一位宗師的氣魄。那日見過之后，裴液就明白為何少女說師父沒有多少日子了，也明白為何在翠羽與七蛟之爭中，這位老人的存在感如此薄弱。

能以這份殘燭般的生命牽制住駱德鋒，已是一份不小的奇跡。

不過老人的面目還是可見當(dāng)年的溫祥，他看著進(jìn)來的兩人，先舉手打起招呼，露出一個欣悅的笑容。

聲音則是耄耋之人特有的緩慢與低?。骸拔以谶@個地方見你們，請兩位小英雄稽考一下我的工作合不合格啊?！?

裴液一時沒冒昧說話，而身邊少女已笑著跪坐在桌前，不忘牽他袖子一把。

“合格啦，您該休息休息了，都好幾天沒合眼了吧？”

“休息，這不就在休息嘛。”李蔚如樂呵呵一笑，“明天看你們打比賽，還可以休息一天.后天天山的朋友就要到了，更是可以大休特休?！?

老人端起茶壺，拒絕了李縹青的代勞，顫巍巍地給兩人倒上清透的熱茶。而后微微探頭看著裴液笑道：“呃裴少俠換了好俊秀一身行頭啊上次見面喚作小兄弟，這次呢，要叫‘小裴公子’啦?！?

“哪里哪里?！迸嵋翰缓靡馑嫉匦Α?

李縹青倒是頭一昂：“好看吧，我給他選的。”

“嗯嗯，真是好看，第一眼我還以為是墨竹那孩子呢。”李蔚如欣然地點(diǎn)著頭，然后眉頭微微蹙起來些，偏頭與少女認(rèn)真道，“不過講實(shí)話，墨竹是人愛打扮、會拿架子，其實(shí)生得不一定比裴少俠好看呢?！?

李縹青用力點(diǎn)頭：“張墨竹白慘慘的，說話又小聲?！?

“是啊是啊，年輕人.還是要有活力一點(diǎn)嘛。”老人輕咳幾聲，飲了口茶，笑著說完了這句話。

然后看著早已微窘的少年，緩了兩句話的工夫，端起茶杯，認(rèn)真道：“裴少俠，咱們上次見面太倉促了，這次啊，要莊重謝你，做翠羽的恩人。”

裴液連忙阻攔，但老人還是顫巍巍地站了起來，奉茶一舉，滿飲而下。

裴液扶著老人坐下：“那人本是沖我而來，我也是自救而已?！?

李蔚如含笑溫和地看著他：“我就喜歡少俠你這副謙遜不驕的樣子縹青，你要多和人家學(xué)著些?！?

“.哦。”

“沒有沒有。”

“是真的，裴少俠。我們翠羽少這樣的弟子。大家長在山里，從小就都喜歡撒野，安靜知禮的少。之前我努力辦了個學(xué)堂，結(jié)果氣走了好幾任先生，也沒有辦法了。”李蔚如無奈搖著頭，“你瞧瞧這一屆吧，縹青、沈杳、楚念.還有，以前玉梁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，只有一個匡熔還算穩(wěn)重些，倒也和謙遜不沾邊?！?

裴液本想再次推脫，但一想這正是又在謙虛，感受著身邊少女幽幽的目光，笑了笑不再說話了。

但反正老人是怎么看怎么喜歡他，溫和道：“裴少俠啊，今日最主要的正事呢，是把謝禮結(jié)清——誒，不必推脫啊。”

“這個事情呢，首先，你想要什么，盡管說來，但在翠羽羽翼所及，我都努力為你取來；其次呢，我想了以下幾樣?xùn)|西，無論你上面要什么，這幾樣是不更不改，一定要給你的。”李蔚如駁去裴液的打斷，繼續(xù)道，“其一呢，就是《黃翡翠》，這些天已托人去山門取了抄本回來，正在這里?！?

老人將一個小匣子放到了桌上，一開蓋，里面是一冊精裝的書卷。

“其余劍法呢，你但凡感興趣，都可以隨意參習(xí)。不過啊，還是須得記得貪多嚼不爛的道理?！崩钗等缇従彽?，“其次呢，縹青說你缺一匹好馬，我托人從鄰州買來一匹寶駒，剛好贈予你?！?

“.”裴液看了旁邊少女一眼，少女正抿唇忍笑。進(jìn)城以來他從未騎過馬，這趣談出自何處不問可知，他倒沒想到張君雪竟然也會背地嚼他舌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