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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爾特遲遲未歸，張長弓惶恐不安，思來想去，決定去找布爾罕商量。他從韓雪兒營帳出來，遙見帳外一個雄壯身影，亂發(fā)虬結(jié)在風(fēng)中飛舞，威風(fēng)凜凜宛如雄獅，正是烏爾特。他按捺不住狂喜，緊緊擁抱，低聲問：“來了嗎？”

烏爾特點頭，說：“藏在附近山洞里?！?

張長弓喜出望外，猛親烏爾特額頭。他一直擔(dān)心烏爾特傻里傻氣，沒想到做事這么可靠。自從韓雪兒來后，張長弓就搬離塔拉的氈房，在韓雪兒營帳旁搭了個簡陋的小廬以備隨時召喚。是夜，等到夜深人靜，他和烏爾特偷摸出帳，馬蹄下綁上毛氈，躲過牙帳巡丁，騎馬靜悄悄直奔山谷。

月牙兒高掛樹梢，烏爾特領(lǐng)著張長弓輕車熟路，不一會便摸到了山腳。循林中荒蕪小道，到了山洞外的小樹林，打了個唿哨，值番監(jiān)守的韓崇文和韓崇武閃出樹林，見了張長弓激動不已，稟報無事。張長弓留下烏爾特原地細心監(jiān)察，自己隨二人進山洞。

洞里生著火，溫暖而潮濕。眾人裹著毛氈席地而眠，鼾聲正濃。濕氣侵襲毛氈，濕噠噠可扭出水來。連續(xù)四日不分晝夜趕路，所有人都累癱了。也就烏爾特與文武兄弟北邊長大，久歷風(fēng)霜雨雪，比眾人稍強些。張長弓見只有寥寥數(shù)人，心涼了半截。再細看，高仙草和顧易之還夾雜其中，更氣不打一處來。

文武兄弟搖醒宋繼儒，張長弓劈頭蓋臉埋怨：“你是來救人還是游山玩水？帶這兩個累贅做甚？突厥人善騎射，性殘忍，單憑你們幾人怎能救出韓雪兒？”

眾人被他吵醒，紛紛坐了起來。高仙草和顧易之想辯駁，見他氣勢洶洶，嚇得縮頭不言。

宋繼儒臉上堆起疲憊笑容：“張兄教訓(xùn)得是，只是人多口雜，容易泄露行蹤，不如喬裝打扮，混入其中，出奇制勝。只是不知內(nèi)里情形，還望張兄不吝賜教。”

張長弓一屁股坐在火堆旁，抽出樹枝吹滅火，在地上一邊比劃一邊說：“突厥習(xí)俗逐水草畜牧，住氈房，把車環(huán)成一圈作為營地。英武可汗居住的牙帳中常五百人持兵自衛(wèi)，此外部落皆散居山谷。居中最大穹廬氈帳為牙帳，韓姑娘的帳篷在這里，我的挨著她……”

張長弓不善文墨，畫得一塌糊涂。眾人滿臉懵懂，一頭霧水，互相環(huán)視，不敢出聲詢問。

良久，高仙草怯生生問：“突厥習(xí)俗如何？”

張長弓嘆氣說：“英武可汗立韓姑娘為可敦，也不算辱沒她。只是突厥習(xí)俗與我中原大相徑庭，賤老貴壯，寡廉恥，無禮義，猶古之匈奴也。他們敬鬼神，信巫覡，尊重戰(zhàn)死沙場的勇士，鄙薄病死老死的人。人死了，停尸帳中，家人親屬多殺牛馬拜祭，繞著帳篷哭喊，以刀劃面，血淚交下，七度而止。”

高仙草摸面咋舌：“這不是毀容嗎？”

張長弓笑說：“這算好的了。突厥習(xí)俗，父親兄長死后，子弟就接收除親母外的后母、嫂子為自己妻子。若是可汗死了，繼任者有自己的可敦，原來的可敦就要自殺殉夫，謂尊者不得下淫。”

眾人面面相覷，顧易之?dāng)蒯斀罔F說：“我們絕不讓韓姑娘受到這樣的侮辱?！?

張長弓看了他一眼，笑說：“士別三日，刮目相看！突厥還有一個更可笑的傳統(tǒng)：新可汗初登位時，近侍重臣等用車載著新可汗，隨日轉(zhuǎn)九回。每一回，臣下皆拜。拜后，扶著新可汗乘馬，以帛布絞其頸，等到快要氣絕時，解開帛布釋問：‘你能當(dāng)幾年可汗？’新可汗剛逃出生天，神情瞀亂，不能詳定多少。大臣們根據(jù)他說的話，用最短的年限來做判定。我當(dāng)初護著英武可汗做這事時，驚得下巴頜差點掉了?！?

眾皆失笑，俄而想到韓雪兒那樣的花容月貌，雪花一樣的肚腸，卻身陷狼窩，從蠻夷之禮，笑容不由消失。

宋繼儒問：“他們有什么可鉆營之處？昔日漢高祖白登山被匈奴圍困，謀士陳平前往匈奴閼氏的大營，送上黃金及一幅美女圖，告訴閼氏：大王入主中原，定會娶畫中美女當(dāng)閼氏，您就失寵了，還是勸說大王撤兵為妙！于是當(dāng)晚，閼氏來到單于大營，成功勸說其撤軍。不知英武可汗帳中，是否有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？”

張長弓點頭：“有。巫師塔拉可以左右英武可汗的意志。只是她不貪財、不貪權(quán)，只相信自己占卜中看到的異象，狡猾兇殘，僅忠于英武可汗一人，無人能收買她。此路不通！”

“有其他方法能混進去嗎？比如偽裝成你的仆從？”李福小心翼翼提問。

張長弓搖頭：“我與英武可汗相交數(shù)載，他熟稔我的親隨，突然出現(xiàn)幾個生面孔，只怕引起警覺。再說你們中有幾人會說突厥語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