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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如一塊沉甸甸的黑布,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地籠罩著這座城市。陳宇拖著仿佛被抽去筋骨般綿軟無力、又似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,終于挪回了出租屋。屋內(nèi)漆黑一片,伸手不見五指,仿佛將他所有的疲憊與無奈都吸納其中。他下意識地伸手在墻上摸索,好不容易觸碰到開關(guān),“啪”的一聲,昏黃黯淡的燈光亮起,可這微弱的光線,卻怎么也驅(qū)散不了屋內(nèi)那如影隨形的壓抑氛圍。
他像個被抽掉了靈魂的木偶,將手中的包隨手一扔,整個人“撲通”一聲癱倒在那張破舊不堪的床上。床板不堪重負(fù),發(fā)出一陣“嘎吱嘎吱”的刺耳聲響。今天在公司,他就像一個被上了發(fā)條的機(jī)器,從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忙碌,好不容易才將那堆積如山、令人望而生畏的文件處理完。此刻,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像散了架一般,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議著這份過度的勞累。
然而,還沒等他在這片刻的寧靜中緩過神來,肚子便不合時宜地“咕嚕咕嚕”叫了起來,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響亮。他這才恍惚想起,中午僅僅啃了幾口如同石頭般干硬的面包,這會兒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。但他實(shí)在是太累了,累到連起身去弄點(diǎn)吃的力氣都沒有,只能就這么直愣愣地坐著,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。
就在這時,手機(jī)鈴聲如同一記炸雷,突兀地在這安靜得近乎死寂的屋里響起。他被驚得渾身一顫,下意識地伸手拿起手機(jī),屏幕上閃爍的“老媽”兩個字,讓他心中涌起一股復(fù)雜的情緒。他深吸一口氣,努力調(diào)整著自己的情緒,試圖讓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,這才按下接聽鍵:“媽,咋啦?”
電話那頭,老媽那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,可不知為何,聽起來竟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滄桑:“兒子啊,你咋樣,工作累不累???”聽到老媽關(guān)切的話語,陳宇的鼻子陡然一酸,一股熱流瞬間涌上眼眶,差點(diǎn)沒忍住哭出聲來。但他還是強(qiáng)忍著情緒,佯裝輕松地回應(yīng)道:“媽,我挺好的,工作也還行,不算太累。你們咋樣?。俊痹拕偝隹?,他便察覺到電話那頭老媽的沉默,這短暫的沉默,卻如同一個無形的重錘,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坎上,讓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一種不祥的預(yù)感油然而生。
過了好一會兒,老媽才緩緩開口,聲音中滿是無奈與苦澀:“兒子,你爸這病啊,越來越嚴(yán)重了。今天去醫(yī)院復(fù)查,醫(yī)生說不僅要長期吃那些貴得要命的藥,還得定期做各種檢查,這前前后后得花不少錢吶。咱家本來就沒多少積蓄,現(xiàn)在實(shí)在是有點(diǎn)緊張得不行了……”陳宇聽到這話,只感覺心口像是被一把銳利的匕首猛地刺中,一陣劇痛襲來,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。他太清楚家里的狀況了,這些年,父母為了供他讀書,省吃儉用,家里一直過得緊緊巴巴。自己滿心歡喜地來到這座大城市工作,滿心以為能掙大錢讓父母過上好日子,可現(xiàn)實(shí)卻如此殘酷,到現(xiàn)在都沒能給家里幫上什么忙。
他猶豫了好一會兒,嘴唇微微顫抖,咬著牙說道:“媽,我這邊這個月公司效益不太好,工資到現(xiàn)在還沒發(fā)呢。您再等幾天,等發(fā)了工資,我馬上給你們打回去?!彪娫捘穷^,老媽的聲音瞬間變了,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責(zé)備與無奈:“兒子,你都工作這么久了,咋還這樣啊?你看看人家隔壁家的小王,跟你一起畢業(yè)的,現(xiàn)在人家在公司干得多好,都升職了,工資也高得很,隔三岔五就給家里寄錢。你呢,你這工作到底是咋干的???你就不能爭點(diǎn)氣嗎?”
陳宇心里委屈極了,無數(shù)的話語在喉嚨口翻滾,想要跟老媽解釋自己在這大城市里打拼的艱辛,解釋自己每天在公司是如何像個陀螺一樣連軸轉(zhuǎn),干著最累最雜的活兒,卻拿著少得可憐的工資,還得天天忍受主管的責(zé)罵??蛇@些話,到了嘴邊,卻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老媽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沉默與委屈,依舊在電話那頭不停地?cái)?shù)落著:“你爸這病可不能再拖了,我們年紀(jì)都大了,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,實(shí)在是沒多少本事掙錢了。你現(xiàn)在是家里的頂梁柱,得撐起這個家啊。你不能光想著自己過得舒不舒服,也得為家里多考慮考慮啊……”陳宇聽著老媽這些話,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,酸甜苦辣咸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,難受極了。
終于,陳宇再也忍不住了,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,近乎嘶吼地說道:“媽,我知道你們不容易,我又何嘗不想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呢?我每天都在拼命干活?。】蛇@大城市里的工作哪有那么好找,競爭激烈得要命,到處都是人搶著干。我每天在那又小又?jǐn)D的公交上被擠得快喘不過氣來,在公司里被主管罵得狗血淋頭,回到這破出租屋里,吃了上頓愁下頓。我已經(jīng)很努力了,可就是掙不到多少錢??!”電話那頭,老媽沉默了許久,就在陳宇以為老媽生氣了的時候,老媽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,帶著一絲哀求地說道:“兒子,媽知道你也難,媽剛才話說得重了??稍蹅兗椰F(xiàn)在真的是沒辦法了,你爸這病耽擱不起啊。你看能不能跟同事先借點(diǎn)錢,給家里救救急?”
陳宇一聽,心里頓時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,更加難受了。他在這座城市里,本來就沒幾個真正能說得上話的朋友,大家的日子也都過得緊緊巴巴的,自己又怎么好意思開口跟人家借錢呢?可一想到父親那日益嚴(yán)重的病情,看著家里如今這艱難的處境,他又實(shí)在是別無他法。猶豫了好半天,他才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:“媽,我試試吧。”
掛了電話,陳宇像個被抽走了全身力氣的玩偶,呆呆地坐在床上,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。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,作為兒子,不能陪伴在父母身邊盡孝,不能在父親生病急需用錢的時候挺身而出,自己的無能讓他感到無比的自責(zé)與愧疚。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(xiàn)出小時候的場景,那時候家里雖然窮得叮當(dāng)響,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,吃著簡單的飯菜,卻充滿了歡聲笑語。父母為了能讓他安心讀書,自己省吃儉用,把最好的都留給了他。可如今,父母漸漸老去,身體越來越差,需要他的照顧和支持,他卻如此無能為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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