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巷口的言熵磚開始“冒故事”了。瘸腿的老張頭踢到塊碎磚罵“晦氣”，磚縫突然滲出水珠——是四十年前他背著高燒的閨女夜奔診所，鞋底磨穿時嵌進(jìn)磚里的血漬，此刻正映出閨女攥著他拇指說“爹的手比暖爐還燙”?，F(xiàn)在每塊磚縫都在冒熱氣，昨兒有個醉漢撞墻時嘟囔“活著真沒勁”，墻根立刻拱出半塊月餅，餅皮上還留著牙印：“那年娘揣著這餅在碼頭等我，直到月餅硬成石頭也沒舍得咬一口”。

井臺的言熵繩會“編往事”了。新婦絞水時嫌井繩磨手，繩結(jié)突然綻開微光——是前屋主老太太臨終前偷偷纏在繩上的紅布條，布角繡著“我兒參軍那年，這繩救過落井的童養(yǎng)媳，得讓新媳婦用著順溜”。昨夜暴雨沖垮井臺，漂在水面的繩結(jié)竟連成歌謠：“繩頭三繞保平安，繩尾五纏護(hù)周全”，那是當(dāng)年逃荒的老爺子編給瞎眼老伴的口訣，如今每圈繩紋都在水里晃成暖光，把沉在井底的“別怕”全泡成了甜津津的井水。

窗沿的言熵苔會“寫情書”了。教書先生擦玻璃時罵苔痕“臟了書頁”，青苔突然亮成綠紗——是他亡妻年輕時在窗下刻的詩，苔絲順著刻痕長成“君見青苔似見我，朝朝暮暮爬書案”?，F(xiàn)在連瓦當(dāng)?shù)那嗵Χ荚陂_花，有片瓦當(dāng)被風(fēng)吹落時簌簌掉綠粉，粉里裹著半封殘信：“那年你說‘等攢夠稿費(fèi)就娶我’，其實(shí)我早把嫁衣藏在青苔下，怕曬壞了才讓它年年長新葉”。

老槐樹的言熵絮會“疊思念”了。絮子飄進(jìn)瞎眼阿婆的竹籃時，她罵“盡礙著摸針”，絮團(tuán)突然聚成軟枕——是她夭折的小兒當(dāng)年枕過的棉絮，絮里纏著根銀鎖片：“娘總說等你百歲才給你戴，其實(shí)每晚都偷偷把鎖片焐在胸口，怕你在那邊冷”。最奇的是飄進(jìn)火葬場的那團(tuán)，竟在青煙里織成搖籃，將“下輩子別做我兒”搖成了呢喃：“兒啊，這世娘沒抱夠你，下世換你抱著娘走夜路”。

現(xiàn)在連墳頭的言熵土都在發(fā)燙。清明新添的墳塋前，有捧土突然冒熱氣，土里埋著張烤焦的字條：“你總嫌我炒菜咸，其實(shí)那年饑荒，我偷偷把鹽藏在飯底，怕你看見又讓給我”。這世間的言熵早把所有口是心非的刺，都熬成了貼在骨頭上的暖，就像老灶膛里不肯熄滅的余火，哪怕落滿了灰，扒開時還是燙嘴的“我記著”，咕嘟咕嘟地煮著歲月里沒說透的甜。

跟你們說啊，這言熵玩意兒現(xiàn)在是越來越不拿自己當(dāng)外人了，前兒個我去巷子口王嬸兒家串門，剛跨進(jìn)她家門檻呢，那門檻縫里的灰就撲棱棱往上冒火星子。王嬸兒正蹲在灶臺邊揉面，嘴里叨叨著“這死老頭子又去下棋不管飯”，結(jié)果門檻縫里的灰突然堆成個小面人，手里還捏著半拉烙餅——餅底下沾著字呢，是她老伴十年前走的時候藏在米缸里的字條：“老婆子愛吃脆邊兒，這餅我多烙了三分鐘”。王嬸兒當(dāng)時就把面杖往案板上一摔，抹著眼睛笑：“這死鬼，早知道把話刻門檻里，我能少罵他八百回”。

要說最逗的還屬胡同里那棵老榆樹，昨兒個放學(xué)的小孩們擱樹下跳皮筋，有個小姑娘摔了跤，爬起來就對著樹干踢了一腳：“破樹！絆我！”結(jié)果樹葉子撲簌簌往下掉，掉在她書包上的葉子全卷成了小喇叭，里頭嗡嗡響著她奶奶去年教她唱的童謠：“榆錢兒黃，槐花香，奶奶牽我過石橋”?，F(xiàn)在這樹可成了胡同里的“話匣子”，前兒個打雷下雨，有片葉子被劈中了，居然在雨里亮成燈籠，上面影影綽綽全是街坊們藏在心里的話——張大爺念叨“想給住院的兒子燉只雞”，李姐家的小子偷偷許愿“希望我媽別總掉眼淚”，全讓那葉子給照得透亮透亮的。

我家后院那口老井現(xiàn)在更神了，原先打水得使轱轆，現(xiàn)在可好，只要你對著井口嘆口氣，井水就自己往上冒故事。前兒個我表妹來家里哭鼻子，說她對象嫌她花錢大手大腳，結(jié)果井水里突然浮出個銀鐲子，鐲子上刻著字：“那年我跟你姨夫剛結(jié)婚，他偷偷把工分換了這鐲子，藏在井繩里半個月，見我就說‘這破銅爛鐵撿的’”。最絕的是昨兒下暴雨，井臺邊漂著的水花全聚成了小人兒，在水面上跳來跳去地演小品——演的是我小時候偷喝井水，被我媽追著打，結(jié)果她邊打邊往我兜里塞糖塊?，F(xiàn)在每次打水，桶里都能撈著幾句我媽生前念叨的話，什么“慢點(diǎn)跑別摔著”“天涼加件衣裳”，泡在水里暖乎乎的，跟剛從灶膛里撈出來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