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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友弟恭（一）

邢夫人行為處事粗陋，沒有章法，賈璉自然不同。</p>

自他縊死楊氏之后，賈琮這個問題，便就存在了。既然已經(jīng)存在，就不能置之不理，否則天長日久的發(fā)酵下去，誰也不知道最后會釀出什么麻煩來。</p>

賈璉今晚，就是要解決這個麻煩。</p>

他面上本來并無厲色，直到看見賈琮哭了，才微微沉眉，訓(xùn)道：“男子漢大丈夫，心里有什么事，便說出來，哭什么？”</p>

賈璉的聲音似乎對賈琮有著很大的震懾作用，他微微一抖，一抹眼睛，果然止住了哭。</p>

“琮兒，我讓人處死了你的姨娘，你恨我嗎？”</p>

簡單而令人生懼的問話，使得賈琮的神色立馬緊張起來。</p>

他已經(jīng)七八歲了，書也念過一些，對于世事，已經(jīng)有了初步的認識和判斷。</p>

更何況，這半年以來，他也算經(jīng)歷過悲歡和坎坷，生母的死，周圍人對他的態(tài)度，令他不得不，以現(xiàn)在這個年紀，進行了許許多多的思考。</p>

所以他知道，這個問題，對他而言，很是重要，重要到，可能會關(guān)乎自己的命運、生死。</p>

他想起了奶母等人與他說過的話，下意識的便搖搖頭。</p>

“那你覺得我處死你的姨娘，做的對嗎？”</p>

更加直逼內(nèi)心的問話，讓賈琮瞬間攥緊了拳頭。</p>

對嗎？他能說對嗎？即便他再小，他也知道，被賈璉下令縊死的那個女人，是天底下對他最重要的人之一。</p>

可是不對嗎？</p>

周圍的所有人，都告訴他，是他的姨娘罪該萬死。</p>

連邢夫人，這個他姨娘親自交代他，以后要在其面前盡量表現(xiàn)好，討得她喜歡，身為比他姨娘更親的嫡母都告誡他，說他的姨娘是罪大惡極，罪有應(yīng)得。</p>

還罵他是惡婦生的野種。</p>

那樣那樣多的人，都是這個態(tài)度，她們沒有一個人覺得他的璉二哥哥做的不對。</p>

從小對他最好，他最喜歡的奶母也教他，要將那個姨娘給忘掉。反正她也不是他的母親，他的母親，是太太邢夫人，他的哥哥，是賈璉。</p>

這兩個人才是他最親的人，他以后，應(yīng)該，也只能指望這兩個人，只有在他們面前贖清他姨娘犯下的罪孽，才能讓他們不計前嫌的照顧他。</p>

千萬不能生恨，若是再因此把這兩個人給得罪了，他們就都沒得活路了……</p>

所以對不對他不知道，他只知道，確實不能得罪賈璉，他心里也認真畏懼賈璉，因此從心的小聲道：“我沒有覺得二哥哥做的不對……”</p>

小小年紀，說的話，是不是真心，賈璉很容易看的清楚。</p>

于是笑問：“既然不恨我，也不認為我做的不對，那為何你要不顧老爺病危之中，不顧太太和我的意思，將你姨娘已死的事情，告訴老爺？難道，你不是想要老爺為你姨娘和你做主，讓老爺責(zé)罵、處置我嗎？”</p>

賈琮便語塞，不知如何回答了。</p>

他也不知道他將姨娘的死訊告訴賈赦是想做什么。</p>

他只是覺得，就算她們說的沒錯，但是姨娘從小也對他很好啊，服侍他吃飯穿衣，她就突然死了，他的心里也好難過好難過。</p>

她們?yōu)槭裁床蛔尭嬖V賈赦，他的父親！</p>

別的人和他親不親他不理解，但是賈赦，一定是他最親，對他最重要的人，所以，他心里一直有要將這件事告訴他父親的想法，只是懼于旁人的壓力，一直不敢。直到今日過去給賈赦請安，恰好旁邊沒什么人，他就忍不住說了。</p>

可是沒等賈赦來主持公道，告訴他究竟誰對誰錯，轉(zhuǎn)頭，賈赦就死了。</p>

看賈琮回不了話，賈璉便冷淡的問道：“怎么，難道你姨娘教的你，敢做，不敢認？身為我賈府男兒，就這點出息，連真話都不敢說？</p>

就你這樣，將來還如何為你姨娘報仇？”</p>

邢夫人好嚇一跳，連忙道：“璉兒你也太會說笑了，什么報仇不報仇的。不過一個微不足道的惡毒娼婦，奴才輩兒的人物，死了就死了。</p>

你是他的親哥哥，他豈敢為這個對你不敬的？</p>

他要果有這個心思，也不用旁人，我先讓人把他打殺了，免得這等惡婦生的，不明是非的蠢東西玷污我們賈府的名聲?！?lt;/p>

賈琮連日來所受到的白眼和冷漠，今晚被賈璉一番誅心的逼問，此刻又被邢夫人如此侮辱，精神壓力和自尊心都令他感覺到異常的痛苦。</p>

他終于受不得，一握拳頭，第一次正聲斥道：“二哥哥，我沒想過報仇??！她們都說我姨娘該死，我也知道她對你做了不好的事情，但是……你真的太狠心了，太狠心了，那是我的姨娘，是我的娘親啊，你怎么可以讓人勒死她呀，他是我的娘親……”</p>

勇氣并不足以支撐他將這番話說完，因此說著說著，便坐到地上，傷心的哭了起來。</p>

永遠不要小瞧小孩子，他想的，也許比你想象的多得多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