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浴池閑話

當賈璉從妙玉的禪房出來的時候，月近中天，顯示時辰已經不早。</p>

正想著自己是不是如來時那般翻墻出去，便聽得旁邊的廊上有人吹火折子的聲音，隨著火光亮起，賈璉也就看清，角落里蹲著的智能兒。</p>

她將燈籠點亮，看賈璉走向她，忙站起來。</p>

許是蹲的時間緣故，她略微踉蹌一下，方沖著賈璉甜甜一笑：“天黑，我送侯爺下山吧?！?lt;/p>

見賈璉不說話，以為賈璉是怕動靜大惹人主意，她便輕聲道：“侯爺放心，我們庵里的人都睡得早，我替侯爺看過了，她們早睡了，不會知道的。下山路陡，仔細摔著?！?lt;/p>

見賈璉終于“嗯”了一聲，智能兒便高高興興的領著賈璉出了櫳翠庵，往山下走。</p>

她心中有些緊張，但更多的還是季動。</p>

緊張是因為她知道，賈璉一直跟在她身后，與她不過遲尺距離。</p>

季動也多半因此，但也有之前聽了風月戲所致。</p>

原本她是不打算窺探賈璉和妙玉的，因為她還記得，之前在牟尼院的時候，她因為窺視而引動心里的欲望，在門簾下做出不恥的事情，卻正好被賈璉撞見的尷尬場面……</p>

那是她每每想起，都羞憤到欲死的回憶。</p>

但是她又不能放任不管，直接回屋。若說賈璉是她心目中最偉大、最感激的人，因為當初在她遭世人唾棄，萬般絕望的時候，是賈璉給了她新的希望，活著的希望。</p>

那么妙玉就是她打定主意這輩子要追隨的主人。就在妙玉答應收她為侍女，并準其還俗的那一天，她就發(fā)誓，要用一輩子的忠誠來報答妙玉的恩德。</p>

所以，今夜這個時候，她自然不能離開，她得守在外面，在萬一有什么情況的時候，好給里面那兩個她舍命都想要報答的人通風報信。</p>

不過好奇心終究難以壓制，雖然沒有進去窺探，但她還是沒忍住隔墻聽了許多。</p>

也由此，她方才知道，今夜竟然是自家小姐的第一次！她還以為，小姐早就把身子給了侯爺了呢，不然為什么對侯爺這般日思夜想的呢？</p>

她回頭看了賈璉一眼，從賈璉臉上她看不出什么情緒，但是想來，賈璉應該是十分喜悅的吧。</p>

于是大著膽子搭訕，“奴婢還以為侯爺明兒或者后兒才會來瞧我們小姐，沒成想今晚就來了，我代替我們小姐，謝過侯爺了?！?lt;/p>

沒聽到賈璉的回復，但是身后之人似乎笑了一聲，這越發(fā)給了她搭話的勇氣。</p>

“我們小姐冰清玉潔，仙女之姿，也就只有侯爺這般人物才能匹配的上，我真為我們小姐高興……”</p>

說完這句話，忽覺得身后的人停下了腳步。智能兒便回頭看向賈璉，目光有些忐忑，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話，令賈璉不悅了。</p>

“小小年紀，什么沒學會，卻學會熘須拍馬了?！?lt;/p>

見賈璉這般不痛不癢的訓斥她一句，然后就走下石階，面對階旁的一株梅花樹，便去撩袍子。</p>

智能兒下意識的背過身去，心肝撲通撲通的跳著，與賈璉搭話的快感都被羞臊感都壓下去了，竟回道：“奴婢可不是拍侯爺的馬屁，在奴婢心里，侯爺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，最強大，也是最好最好的人，比所有人都要好，我們小姐能夠跟著你，也是她的福氣。今夜我們小姐，肯定是最幸福的女人……”</p>

智能兒略顯稚嫩的話語中，滿滿的仰慕與親近，使得她這番話，便近似于表白。</p>

黑暗中的男人似乎也愣了愣，卻沒有任何反應。</p>

而智能兒原本等著賈璉解手，一時不聽見水聲，她便不由想著，是不是太暗了賈璉不方便操作。他那樣尊貴的人，身上衣物也是十分珍貴的，料想弄臟弄濕了也是罪過，因此便想轉身去照亮。</p>

但隨即又覺得，這樣賈璉會不會誤會她，以為她是故意要去窺探他的私密呢？忽想起自己三文錢從西市地攤上誤買回來的小說書上，那世家公子、地主老爺們，吃飯睡覺和夜里出恭，都是需要侍女服侍的。</p>

那些人尚且如何，何況賈璉，他如今身邊沒有侍女，自己既然甘愿侍他為主，自當與他做這等事。</p>

說來雖長，但是想去卻只是一瞬的事。只見智能兒轉身，將燈籠置于地上，然后也不管階下泥地是否骯臟，直接跪了上去，口中應道：“侯爺仔細弄臟了鞋和褲子，讓奴婢來服侍侯爺吧?！?lt;/p>

她的舉動，自是令賈璉始料未及。本能的躲了一下，但見其已經虔誠的跪在身側，又不好訓斥。</p>

盡管他一開始對這個丫頭感官不大好，畢竟是能瞧中秦鐘那樣比之賈寶玉都遠遠不如的貨色的姑娘，眼睛一定是瞎的。但是自從她跟了妙玉之后，倒是有所改觀。</p>

更不用說，今夜之妙事，多少還是要承這個小丫頭一點情。</p>

于是賈璉且不動聲色，他倒是要看看，這個從小在佛門中長大的小姑娘，怎么會連這等服侍男人的本事都懂？</p>

要知道，即便是香菱和晴雯，這兩個他最喜歡，親密無比的侍女，一般情況下，也不會這么服侍他的。</p>

一會兒之后，賈璉暗暗搖頭，果然是高看她了，原來不過是個樣子貨。</p>

不但行為極度不規(guī)范，而且連最后抖一下的規(guī)矩都不懂，可見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來的本事吧。</p>

倒是其解、系衣帶的動作十分輕柔，靈巧，且虔誠，令賈璉便是想嘲諷她也不好意思了。</p>

同時也覺得，這丫頭能夠得到妙玉的信任，看來也不全然是因為自己。妙玉那個從小缺愛的妮子，可能就需要一個這般體貼又忠誠的人相伴。</p>

智能兒強壓著顫抖的心，幫賈璉將衣襟拉直，確認沒有一點錯漏之處，方才仰頭瞧了賈璉一眼?？促Z璉也正低頭看她，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，就要撿起燈籠起身。</p>

“你還記得秦鐘嗎？”</p>

突如其來的一句話，令智能兒本來躁動的心境，瞬間宛如被潑了一瓢冰水。</p>

她低下了頭，半晌后低聲道：“奴婢不知道侯爺為何這般問，但是，奴婢這輩子，定是不會再與此人，有一絲一毫的瓜葛。若是有，奴婢甘愿立馬去死?！?lt;/p>

賈璉不意她如此強烈的反應，也無心探尋，只是闡述道：“你若是當真忘了那廝也好，好好跟著你們小姐，照顧好她。若能如此，待你長大些之后，本侯也不吝嗇為你尋一門好的郎婿，讓你終身有靠。”</p>

誰沒有年少無知的時候，況且這智能兒只能算是被秦鐘所騙。若其能改，別的不說，單憑她這副清俊的模樣，世上許多男人爭著要她。</p>

賈璉這也算是給她吃一顆定心丸，讓其安心待在妙玉身邊。</p>

智能兒也沒想到賈璉會這么說，她抬頭望了望賈璉，看賈璉神色坦然，毫無做作虛言的模樣，心中十分肯定，賈璉沒有騙她。其也沒有騙她的必要。</p>

她不太敢與賈璉那雙明眸對視，只能再次低下頭，卻不敢讓賈璉久等，隨即回話道：“承蒙侯爺費心，但是奴婢是不會離開我們小姐的，此生也不想再服侍除了我們小姐之外的其他人，更別說別的男人。</p>

奴婢早已打定主意，這輩子我們小姐在哪，我就在哪，若違此誓，天理難容?！?lt;/p>

賈璉眉頭一皺，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挺倔強?？此藭r跪在面前的模樣，賈璉驀然想起牟尼院那晚，看見這女子自讀的模樣，當時若非阿琪制止，他說不定都干了什么禽獸之事了。</p>

還記得當時她還是毛樁短發(fā)，摸上去都扎手，如今也已經能遮住臉頰了。</p>

想到這里，饒是賈璉都忍不住有些老臉發(fā)燙，也不再與她閑話，撂下一句“就送到此處，且回去吧”，便抬腿直接下了櫳翠山。</p>

智能兒卻一直跪在原地，回頭望著賈璉的背影直至消失，方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，陰郁的神情散開，竟笑了起來。</p>

她是想起，方才小侯爺在她手里，長大了呢。</p>

當賈璉回到鳳姐院的時候，看見滿院的人都還在活動，便知道今夜鳳姐兒又加班了。</p>

一問之下，果然鳳姐兒才剛回家不久，正在沐浴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