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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說著話，廚房間傳來一陣焦香味兒，李嬸子的肚子“咕?！薄肮緡！苯辛藘陕?，她自覺羞慚，黃瘦的面皮下透出一點(diǎn)紅來，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。

幼蕖只作不知，快步到灶臺下，撥開灰堆，扒拉出幾塊黑乎乎的物事，剝?nèi)淙~，露出內(nèi)里白馥粉香的黃精來，已經(jīng)烤熟了！

“李嬸子，你嘗嘗！這是我來時在路上掘的黃精，又面又軟，可養(yǎng)人了！”幼蕖將黃精遞到李嬸子面前。

李嬸子感激地笑笑，她餓成這樣，也用不著客氣了，只能堅持不用幼蕖喂她，自己吃力地接過來，小口小口地吃了。這黃精，她也識得，往日這邊水土好的辰光，她有時也在老林里掘到幾根，知道這是好東西，城里那些上了年紀(jì)的達(dá)官貴人尤其喜歡，所以發(fā)現(xiàn)的黃精基本上都是進(jìn)城去賣了。可惜，這幾年，豈止是黃精，便是普通莊稼，這里都長不好了。

她知道幼蕖師徒比他們這些普通人有本事，果然連黃精都能隨手拿出來。

“你這么遠(yuǎn)來，還給我吃的，唉，我這也太沒臉了……上次你們也是，吃了幾張餅子，家里頭不花錢的物事，還給了我們好多銀錢。唉，說回來，要不是那些銀錢，我家男人也撐不到現(xiàn)在，全村就他精神還好些……”

吃完黃精，又喝了幾口幼蕖帶來的泉水，李嬸子精神好了許多。她倚著床柱子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和幼蕖說了這幾年的事。

原來六七年前，這里起了一陣大風(fēng)暴，昏天黑地的，山上的老樹都給刮倒了不少。風(fēng)暴過后，水土就變了，水也不甜了，鳥也不叫了，土地里種下去什么都長不好，大人小孩三三兩兩地開始得病。

開始只是兩家三家，后來就是十幾家，整個莊子，然后是周邊的莊子，大家都病歪歪的了。這病像瘟疫又不像瘟疫，說不是瘟疫吧，傳染起來極快，一下子就是一片人得病。說是瘟疫吧，又不疼不傷的，城里大夫也說不上是什么病，而且也不是立刻死人，吃點(diǎn)藥，拖一拖，又能好一些，可就是不治本，眼看著精氣神一天天耗沒了，卻不致命。

“就我們那條河，你知道的，多清亮??！魚也多，好多水鳥兒！”李嬸子歇了一下接著說，“就慢慢變渾了，現(xiàn)在都成黃泥湯了！魚啊，鳥啊，都沒了！”

“我家那井，你們上次來也喝過的，好喝吧！甜絲絲的，跟加了糖一樣！”李嬸子緬懷舊日，提起自家院子里的井，臉上都亮了兩分，“你李叔打完鐵都要喝兩碗，從不拉肚子！這水，淬火氣也好，打出來的鐵器都規(guī)整又耐用！”

幼蕖當(dāng)然記得，八哥就著甜井水吃咸餅子，吃得肚子鼓漲漲的，哥哥們都笑他是八輩子沒吃過飯一樣！李嬸子都心疼了，不是心疼自家的餅子，而是心疼這金童一樣的俊娃娃怎么給餓成這樣！

其實(shí)，八哥只是什么都愛吃，特別是新鮮的野地的風(fēng)味，什么都能吃得肚兒圓！不過李嬸子的話當(dāng)時可是讓八哥變了臉色，趕緊悄悄給小九說：“回去別告訴姑姑，不然姑姑不做飯給我吃了！”然后又挨個兒給師父和哥哥們說了一圈，被大伙兒笑了一頓。

“唉，河水不行以后，這井水開始還能喝，后來有一天突然就也渾了，甜味兒沒了，也不能生喝了。就連淬出來的鐵，也比從前脆，不經(jīng)用??！”李嬸子眼圈都紅了，“什么都不行了，這身子骨，這田地，唉，一天天的，一天不如一天了哇……”

說到難過的地方，李嬸子又嗚嗚咽咽起來，聽得幼蕖心里也沉甸甸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