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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寧屏住呼吸，不敢打擾這私人時刻。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清明——卸下所有軍人面具，只是一個悼念戰(zhàn)友的普通年輕人。

一片落葉飄到鐵盆里，火苗猛地竄高。顧清明抬頭，正好看到站在陰影中的薛寧。

兩人四目相對，薛寧尷尬地想要退開，顧清明卻輕聲說：\"來一起燒些紙錢吧。\"

薛寧默默走過去，蹲在他身邊。顧清明遞給她一疊紙錢：\"今天是我們團在徐州突圍一周年的日子...三百二十七個兄弟，只活下來五十六人。\"

薛寧將紙錢一張張放入火中，看著它們化為灰燼：\"你很愛你的士兵。\"

\"他們信任我。\"顧清明盯著火焰，\"而我?guī)麄冏呦蛩劳?。\"

\"你帶他們?yōu)閲液腿嗣穸鴳?zhàn)。\"薛寧輕聲說，\"這是軍人的榮耀。\"

顧清明轉(zhuǎn)頭看她，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：\"你說話...不像這個時代的人。\"

薛寧心跳漏了一拍——她又一次暴露了。但顧清明沒有追問，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。他的手很大，掌心有槍繭，卻異常溫暖。

\"手這么冷。\"他皺眉，\"你該多穿點。\"

\"南方人，不習(xí)慣湖南的冬天。\"薛寧試圖開個玩笑，聲音卻有些發(fā)抖——不是因為冷。

顧清明脫下自己的軍外套披在她肩上：\"別著涼。\"

就像那天早晨在醫(yī)院臺階上一樣。薛寧裹緊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，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。在這個陌生的時空，這個曾經(jīng)懷疑她的男人，竟成了最理解她的人。

\"回去吧，很晚了。\"顧清明站起身，順手拉她起來。

他們并肩走回醫(yī)院后門，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，交織在一起。

\"明天我要去趟湘潭，\"顧清明在分別時說，\"三天后回來。\"

薛寧點頭：\"注意安全。\"

\"等我回來，有件事想告訴你。\"顧清明的眼神異常認真。

薛寧想問是什么，卻被他制止：\"到時候再說。\"

那一晚，薛寧輾轉(zhuǎn)難眠。顧清明想說什么？關(guān)于她的身份？還是...別的什么？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竟然在期待那個答案，這讓她既興奮又害怕。

第二天早晨，薛寧正在查房，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婦女在護士引領(lǐng)下走進來。

\"薛醫(yī)生？\"婦女上下打量她，目光銳利得讓人不適。

\"我是。您哪里不舒服？\"薛寧合上病歷本。

\"我沒病。\"婦女微微一笑，\"我是顧清明的母親。\"

薛寧手中的病歷本啪地掉在地上。

顧夫人優(yōu)雅地彎腰拾起本子遞還給她：\"聽說我兒子經(jīng)常來這家醫(yī)院，我很好奇是什么...吸引了他。\"

薛寧強自鎮(zhèn)定：\"顧參謀負責(zé)軍地醫(yī)療協(xié)調(diào)工作。\"

\"是嗎？\"顧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周圍忙碌的護士和病人，\"我兒子從小就不愛和醫(yī)生打交道，連發(fā)燒都不肯吃藥?，F(xiàn)在卻突然對醫(yī)學(xué)如此熱心...\"

薛寧不知如何接話，只好保持沉默。

顧夫人突然伸手抬起薛寧的下巴，動作輕柔卻不容抗拒：\"確實漂亮，氣質(zhì)也好。但顧家不是普通人家，清明也不是普通軍官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？\"

薛寧掙脫開來，正色道：\"顧夫人，我和您兒子只是工作關(guān)系。如果您沒有醫(yī)療需求，請恕我失陪，還有很多病人等著。\"

顧夫人不怒反笑：\"有骨氣。不過...\"她從手袋取出一張照片，\"認識這個人嗎？\"

照片上是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子，面容與山本健一有幾分相似。薛寧搖頭：\"不認識。\"

\"山本健二的哥哥。他一直在打聽一個會'神奇醫(yī)術(shù)'的中國女醫(yī)生。\"顧夫人收起照片，\"薛小姐，亂世之中，一個無親無故的漂亮女子太顯眼可不是好事。尤其當(dāng)她的醫(yī)術(shù)...超前于時代。\"

薛寧血液凝固——顧夫人在調(diào)查她！而且查得很深。

\"我不知道您在暗示什么。\"薛寧努力保持冷靜，\"我只是個普通醫(yī)生。\"

\"普通醫(yī)生不會讓軍政部特別關(guān)注，也不會讓我兒子如此上心。\"顧夫人轉(zhuǎn)身準(zhǔn)備離開，又停步道，\"對了，清明從小有婚約在身。對方是財政部陳次長的千金，剛從英國留學(xué)回來。\"

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薛寧頭上。她機械地完成上午的工作，腦海中不斷回放顧夫人的話?；榧s？難怪顧清明說\"有件事想告訴你\"...

午休時，胡湘湘興沖沖地跑來：\"薛姐姐！猜猜怎么了？我通過初級護理考試了！布朗院長說我可以當(dāng)正式助手了！\"

薛寧勉強擠出一個笑容：\"太好了...恭喜。\"

胡湘湘立刻察覺異常：\"怎么了？臉色這么差。\"

\"沒事，有點累。\"薛寧揉揉太陽穴，\"下午的手術(shù)準(zhǔn)備好了嗎？\"

\"都準(zhǔn)備好了。但是...\"胡湘湘猶豫了一下，\"剛才我聽護士們議論，說顧長官的母親來了？\"

薛寧苦笑——消息傳得真快。\"嗯，來...看看醫(yī)院情況。\"

胡湘湘一臉不信，但體貼地沒有追問：\"對了，安娜護士長找你，說藥品庫存有問題。\"

下午的手術(shù)是一例燒傷感染清創(chuàng)，薛寧全神貫注工作了兩個小時。當(dāng)最后一塊敷料貼好時，護士匆忙進來：\"薛醫(yī)生，急診室來了重傷員，需要您立刻過去！\"

急診室里，幾名士兵圍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傷員。薛寧一靠近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和...火藥味。

\"哪里受傷？\"她戴上手套準(zhǔn)備檢查。

\"左胸...子彈...\"傷員艱難地說，聲音異常熟悉。

薛寧猛地撥開擋在前面的士兵，看清了傷員的臉——顧清明！他面色慘白，軍裝被血浸透，呼吸微弱而急促。

\"準(zhǔn)備手術(shù)！立刻！\"薛寧的聲音因驚恐而變調(diào)，\"通知血庫備血！\"

顧清明虛弱地抓住她的手腕：\"薛寧...聽我說...湘潭...有埋伏...\"

\"別說話，保存體力。\"薛寧命令護士推來擔(dān)架。

\"不...重要...\"顧清明固執(zhí)地繼續(xù)，\"情報...錯了...我們被...出賣...\"

薛寧俯身靠近他：\"這些等你好了再說?，F(xiàn)在，你必須活下來，明白嗎？\"

顧清明的眼神開始渙散，但仍掙扎著說：\"想告訴你的...事...我...\"

他的頭歪向一邊，監(jiān)護儀上的心跳變成了一條直線。

\"室顫！除顫器！腎上腺素！\"薛寧大喊，同時開始胸外按壓。

一片忙亂中，她只有一個念頭：顧清明不能死！絕不能死在這個時代冰冷的手術(shù)臺上，不能死在她面前，不能死在還沒來得及說完那句話的時候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