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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德十二年夏末，蘇州城西的廖府燈火輝煌。

沈明軒站在廖府大門前，看著那氣派的門楣，不禁想起一月前廖大人派人送來的請柬。作為江南道監(jiān)察御史，廖大人為官清正，在當(dāng)?shù)仡H有威望。這次設(shè)宴，名為答謝沈明軒替其夫人醫(yī)病，實則另有深意。

\"沈大夫，您來了。\"廖府管家連忙迎上來，\"老爺特意吩咐，您一到就直接帶去書房。\"

穿過寬敞的庭院，處處可見精心布置的花木。露臺上，一株老梅虬枝橫出，在夜色中顯出幾分蒼勁。沈明軒暗自點頭，這處園林的布局很有講究，處處彰顯主人的品味。

書房內(nèi)，廖大人正在與一位身著錦袍的中年人低聲交談。見沈明軒進(jìn)來，廖大人立刻起身相迎：\"沈大夫來得正好，這位是應(yīng)天府的張大人。\"

沈明軒心中一動。應(yīng)天府是南直隸的政治中心，能讓應(yīng)天府的官員來蘇州，必有要事。

\"久仰沈大夫大名。\"張大人打量著沈明軒，\"聽聞你醫(yī)術(shù)高明，又精通驗尸之術(shù)？\"

\"不敢當(dāng)，只是略知一二。\"沈明軒謙遜道。

\"太謙虛了。\"廖大人笑道，\"沈大夫破獲的案子，哪一件不是轟動一時？就說那個沉香樓命案......\"

話未說完，外面?zhèn)鱽硗▓螅篭"夫人說，席面已經(jīng)備好。\"

\"走，邊吃邊聊。\"廖大人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
宴席設(shè)在后園的水榭，連通著一片荷塘。夜風(fēng)拂過，荷香陣陣，十分雅致。筵席上已經(jīng)坐了七八位客人，都是當(dāng)?shù)氐目N紳名流。

沈明軒按座次入席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被安排在廖大人右手第三位，這個位置既不太顯眼，又能清楚看到所有賓客。他暗暗點頭，廖大人這番安排很有深意。

\"諸位請。\"廖大人舉杯，\"今日難得相聚，且飲且談。\"

酒過三巡，菜過五味。沈明軒一直留意觀察席間眾人。除了應(yīng)天府的張大人，還有漕運鹽政的官員，以及幾位當(dāng)?shù)氐拇笊倘?。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坐在對面的葡萄牙商人馬克，據(jù)說與海外貿(mào)易有密切關(guān)系。

\"沈大夫，\"張大人突然開口，\"聽說你在驗尸方面很有心得？\"

\"略知一二。\"沈明軒謙虛道。

\"別太謙虛。\"一旁的鹽政官員插話，\"上個月那個倭寇案，要不是沈大夫，還真抓不到內(nèi)奸。\"

沈明軒心中一動。那個案子涉及海外走私，沒想到今天這些人都知道。他不動聲色地說：\"案子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(jié)果。\"

\"沈大夫太客氣了。\"廖大人笑道，\"正好張大人這次來，是為了那個案子。\"

果然來了。沈明軒暗道。

張大人放下筷子，正色道：\"實不相瞞，應(yīng)天府最近也發(fā)生了類似案件。死者都是漕運商人，手法極其相似。我們懷疑......\"

他話未說完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。

\"大人！\"一個衙役匆匆闖入，\"出事了！碼頭發(fā)現(xiàn)一具浮尸，和上次那個案子一模一樣！\"

席間眾人神色各異。沈明軒注意到馬克的手微微顫抖，酒杯里的酒灑了一些。

\"沈大夫，\"廖大人沉聲道，\"要麻煩你走一趟了。\"

\"應(yīng)該的。\"沈明軒起身，心中已經(jīng)有了計較。

就在這時，馬克突然開口：\"沈大夫醫(yī)術(shù)高明，在下有個不情之請。\"

\"馬克先生請說。\"沈明軒注意到廖大人和張大人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
\"聽聞沈大夫精通西洋醫(yī)術(shù)？\"馬克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，\"下月我有一批藥材從澳門運來，想請沈大夫幫忙鑒定。\"

沈明軒心中一動。這批藥材來得蹊蹺，恰好是在倭寇案發(fā)生后。他沉吟片刻：\"榮幸之至。不知是什么藥材？\"

\"主要是一些止血的藥，\"馬克說著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廖大人，\"最近航路不太平，總要防些萬一。\"

\"原來如此。\"沈明軒不動聲色，\"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西洋藥材。\"

突然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。又一個衙役跑進(jìn)來：\"大人，碼頭的尸體......不見了！\"

\"什么？\"廖大人霍然起身。

\"屬下趕到時，只找到一灘血跡和幾枚銅錢......\"

沈明軒眼神一凜。銅錢？這讓他想起了什么。

\"諸位，\"廖大人環(huán)視眾人，\"看來今晚的雅聚要提前結(jié)束了。\"

\"我與沈大夫同去看看。\"張大人站起來，\"這案子可能與應(yīng)天府的案子有關(guān)。\"

離開水榭時，沈明軒察覺到馬克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。那眼神中似有深意，卻又閃爍不定。

月色下，一行人快步向碼頭走去。沈明軒注意到張大人特意放慢腳步，與自己并肩而行。

\"沈大夫，\"張大人壓低聲音，\"你可知道應(yīng)天府的案子里，也出現(xiàn)過銅錢？\"

\"哦？\"沈明軒心中一震，\"是什么樣的銅錢？\"

\"正德通寶，而且......\"張大人停頓了一下，\"每枚銅錢上都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。\"

碼頭的夜色濃重如墨。江風(fēng)裹挾著腥咸的水氣，吹得岸邊的蘆葦簌簌作響。

\"就是這里。\"衙役指著碼頭邊一塊空地，\"尸體是被夜巡的伙計發(fā)現(xiàn)的，當(dāng)時就在這躺著。\"

沈明軒蹲下身，仔細(xì)查看地上的血跡。月光下，已經(jīng)發(fā)暗的血痕呈不規(guī)則的放射狀，周圍散落著幾枚銅錢。

\"別動這些銅錢。\"他掏出一塊白絹，小心地?fù)炱鹨幻?，\"有意思......\"

\"發(fā)現(xiàn)什么了？\"張大人湊近問道。

\"這些血跡，\"沈明軒指著地面，\"是死后滲出的，而且......\"他停頓了一下，\"死者生前應(yīng)該服用過某種特殊的藥物。\"

\"何以見得？\"廖大人問。

\"血跡的顏色和擴(kuò)散的方式都不太尋常。\"沈明軒取出隨身攜帶的小瓷瓶，滴了一滴藥水在血跡上，\"果然......\"

血跡立即呈現(xiàn)出詭異的青色。

\"這是......\"張大人倒吸一口冷氣。

\"一種西洋的藥物，\"沈明軒意味深長地說，\"能讓血液保持不凝固，我在之前的倭寇案中見過類似的情況。\"

他的話讓在場眾人都想到了什么。馬克提到的那批藥材......

\"大人！\"突然，一個伙計從蘆葦叢中鉆出來，\"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！\"

那是一塊破布，上面隱約可見幾個字跡：\"戌時......沉......船\"

\"給我。\"沈明軒接過破布，在月光下仔細(xì)查看。布料是上等絲綢，但已經(jīng)被水泡得發(fā)皺。他用指尖輕輕摩挲，眉頭突然一皺。

\"怎么了？\"廖大人察覺到他的異常。

\"這布......\"沈明軒從布料邊緣撕下一小塊，放在鼻端嗅了嗅，\"有一種特殊的香氣，是......\"

話未說完，遠(yuǎn)處突然傳來一聲異響。眾人循聲望去，只見江面上一艘小船正緩緩駛過。

\"追！\"廖大人當(dāng)即下令。

水上追擊并不容易。好在提前布置的水師快船很快趕到，沈明軒與張大人登上一艘快船。江面上燈火點點，那艘可疑的小船已經(jīng)駛?cè)胩J葦深處。

\"那邊！\"有人喊道。借著月光，可以看到蘆葦在晃動。

快船拐入一條窄窄的水道。兩岸蘆葦叢生，不時有驚起的水鳥撲棱著翅膀飛起。沈明軒注意到水面上飄著零星的木屑，顯然前面的船剛剛經(jīng)過。

\"小心！\"張大人突然低喝。前方水面泛起一陣詭異的波紋。

\"停船！\"沈明軒喊道。他眼尖地發(fā)現(xiàn)水面上漂浮著一些細(xì)小的粉末。

船夫及時收住船槳，一個巨大的鐵蒺藜從水下露出。若是撞上，船底必然被刺穿。

\"好狠的手段。\"張大人冷笑，\"看來是有備而來。\"

沈明軒卻若有所思：\"這鐵蒺藜的做工......\"

\"怎么？\"

\"與上次倭寇案中發(fā)現(xiàn)的武器是同一種工藝。\"沈明軒說著，取出一個竹筒，小心地收集了一些水面的粉末。

就在這時，前方傳來\"撲通\"一聲。有人落水了！

快船謹(jǐn)慎地駛近。借著火把的光芒，只見一個人影正在水中掙扎。

\"救人！\"廖大人的聲音從后面的船上傳來。

水手們用竹篙把那人撈上來。那是個年輕人，穿著普通漁夫的衣服，但沈明軒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常年握刀的老繭。

\"說！你是什么人？\"衙役喝問。

那人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，臉色發(fā)青。沈明軒快步上前，掰開他的嘴巴一看，頓時臉色一變：\"中毒了！快找解藥！\"

可已經(jīng)來不及了。那人抽搐幾下，就斷了氣。

\"讓我檢查一下。\"沈明軒蹲下身，仔細(xì)查看尸體。這一查不要緊，他的表情越發(fā)凝重。

\"發(fā)現(xiàn)什么了？\"張大人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