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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侍女進來收拾了打破的酒碗，暖達濕也借機給馬哈木包扎了一下。傷口敷好，挪了挪桌子，二人避開了混著血液和酒水的毯面。

“王爺息怒，”答里巴定足了神，待下人收拾好了，重又坐下，“依我的估計，那南朝是不是擔心瓦剌有朝一日獨霸草原對他不利，又去扶那個阿魯臺和我們抗衡？”

一語驚天！馬哈木吃驚地看著瘦瘦的答里巴，酒也醒了，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憂。不到一年的工夫，答里巴的臉上有了血色，也不像以前那樣黝黑了，好像還長了點肉。不，不光是長肉了，還長智慧了，剛來時他像一只會說話的羊，整日議論著哪里草多、哪里草好， 哪的水草更肥美，現(xiàn)在居然會考慮幾方的利益了，居然讀懂了連自己一時都能未料到的、 大明皇帝要草原平衡的心思。

答里巴大概是無意中的一句關(guān)鍵的話引起了馬哈木的警覺，對放羊娃的新可汗也不能小覷?。≡匍L大一點，和所謂汗廷的大臣們勾連起來會不會和他馬哈木爭權(quán)？他又掃了一眼答里巴那張稚氣未脫的小瘦臉，倒也真不像是道破天機的沉穩(wěn)，或許是觸景生情的一個閃念？憑著答里巴一個十六七歲長期牧羊的娃子應(yīng)該沒有這番見解。

“可汗剖白的是?！币粋€小插曲讓馬哈木的怒火消解了，一番聯(lián)想也釋了疑心，“這么廣闊的草原大漠、河流山川，這么眾多的部族人馬、羊群、牛群，要是都歸了瓦剌，我 就是、應(yīng)該說，我們就是成吉思汗再世了，南朝皇帝睡得安穩(wěn)才怪呢！他是見我一直東徙， 占了和林，游牧土剌河，追著阿魯臺走就害怕了，所以，急急地給阿魯臺封王，又是撫慰，又是賞賜，當我是聾子瞎子一樣聽不見看不見嗎？”

答里巴偶然一句脫口而出的話居然得到了馬哈木的稱贊，心里很高興。小時候常玩這種此消彼長的游戲，今天居然能套用在了國家大事上，答里巴受到鼓勵，喜形于色，“我們還有一幫子大臣呢，把大家召集起來，議一議，王爺就不愁應(yīng)對之策了?！?

本雅失里死后，馬哈木殺了幾個知曉前可汗一事的所謂“異心”的謀臣，只剩了唯唯諾諾的和一些目中無人、嗷嗷濫叫的勇士，想一想他們的所作所為，馬哈木哼了一聲：“這些人沖鋒陷陣或是爭塊草場還在行，要他們出主意，那不是和逼著女人上戰(zhàn)場一樣嗎？” 馬哈木是個異常聰明的人，接管部族時的境況多么復(fù)雜啊，屬下們有的逃了，有的觀 望，有的悄悄歸附了太平或把禿孛羅。他知道，這樣下去，他的部族就完了。于是，他把 迎娶薩木爾公主回金山老營的大典辦得大張旗鼓，辦成了如同那達慕一樣的盛會，炫耀公 主車馬牛羊的豪華陪嫁，炫耀汗廷義結(jié)金蘭般的鼎力支持。他把自己最精銳的一千馬隊作 為送親的儀仗亮出來，說成是汗廷的饋贈，一水的白馬，一水的黑盔黑甲，陽光一照，刺眼的鮮明。 于是，觀望的頭領(lǐng)不再觀望，悄悄走的有的又悄悄回來了，還有不少慕名前來投奔的。

十年的頭領(lǐng)生涯讓他養(yǎng)成了面對紛繁和突發(fā)事件當機立斷的本領(lǐng)。所以，眨眼工夫他的一 條妙計就出籠了，他想到了從本雅失里身上搜到的傳國玉璽，他不信，號稱天命所歸的南 朝皇帝會對象征天命的傳國玉璽不動心。

“你以可汗的名義給南朝皇帝寫信，說故元的傳國玉璽在順寧王手中，”他轉(zhuǎn)身對站在一旁的暖達濕道，“你就說，阿魯臺幾次暗中派人搶奪都沒有得手。玉璽是世間的奇寶， 是天朝皇帝應(yīng)該享用的神器，怎么能長期存放在瓦剌這兒呢，順寧王想把他獻給天降神明 的大明皇帝，而勢單力孤的瓦剌，實在是擔心詭計多端的阿魯臺中途邀奪，請求皇上或是派重兵來迎取，或是剪滅阿魯臺，讓這千年的傳國玉璽回歸天命所歸的大明 !”

馬哈木意猶未盡，頓了頓又說，“附上一張紙，就在紙上蓋個‘皇帝之璽’的印章， 讓他看看是不是真的。”站了很久的暖達濕得到旨意應(yīng)聲出去了，答里巴怔怔地坐在那兒。

傳國玉璽在明初，還真是傳得沸沸揚揚的一件大事。 說到它，就不得不講到它的來歷。據(jù)說，傳國玉璽就是取材于當年著名的、滿含血淚的和氏璧。楚人卞和千難萬險于林林莽莽的楚山之中得到一塊未經(jīng)任何雕琢的璞玉，然而， 卞和的忠君之念讓他蒙受了巨大的屈辱。不知玉工是故意刁難還是真不識寶，卞和兩次獻 寶于楚王都落了個欺君之罪，分別被砍去左右足。心痛甚于傷痛，蟄居家中而不能動彈的 痛苦大山一樣壓著卞和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