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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府中做些什么事，有沒有請過盛寅？” “請過了，”高煦微微抬頭，聲音很低，眉心已擰成了一個疙瘩，像是用盡氣力在支撐著頭顱，“盛太醫(yī)的醫(yī)術(shù)非等閑可比，三劑藥下去，兒臣的懵懂怪異之狀即消了大半， 晚上也能睡個囫圇覺了，還暗自慶幸呢，誰知，停了藥又犯了。兒當壯年，總不能天天以 藥相伴，不吃了，睡不著時就帶上護衛(wèi)到外面走走?？扇缃瘢@街上也不安靜，東家搶、 西家盜的，真怕遇上個歹人，身子又不好使，小命就沒了，所以，早晚的只在府中走走?！?

多么巧妙的回答！身處病中，于南京的混亂憂心忡忡又無可奈何，告了狀又不露聲色， 早不像當初指責太子時那么直白而不給自己留余地了。

“如你所言，朕北巡的一年多，南京是出了不少事，”永樂雖憐憫漢王，有些細事他還是要問問。

“應天府尹向?qū)?、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徐野驢向朕奏報了，抓了幾個毛賊，但死人的案子卻一個沒破。朕雖對其無能嚴加痛斥，看樣子也不會有大進展。讓朕奇怪的是，不是從他們嘴里，而是從旁人那兒隱約聽說，烏七八糟的事不知怎么就和漢府扯上干系了？”

“一定是……”高煦一急，剛要把矛頭直指太子，卻突然打住了，“一定是奸人蠱惑， 誣陷兒臣??！”高煦嘴上這樣說著，心里也在打鼓?；噬夏馨堰@事說給他，什么意思？是不是已掌握了足夠的證據(jù)了？轉(zhuǎn)念一想，應該不是。找的都是京外人，拿錢辦事，事畢走 人，誰跟誰都不認識，誰說也都是猜測，不會有切實的把柄吧？

高煦把過程捋了一遍，便有了底氣，“想必是有人用了障眼法。這兩年，京師都亂成

什么樣子，怎么向皇上交代？交代不了了，就要把臟水潑出去。一些丑事，別人不愿說罷 了。”

高煦雖未直指，永樂早聽出了他的話中有話?；貋硪荒炅?，經(jīng)盛寅調(diào)理和王貴妃勸解， 無論是病痛還是權(quán)妃之死的哀痛都已好多了，永樂一門心思想處理好家事國政，難得的心緒平和，他做了個手勢讓黃儼和所有的太監(jiān)、宮女都退了出去，眉彎擰著，淡淡說道：“沒有旁人，我父子二人盡可敞開心扉直言，朕要知個究竟。”

“兒臣該說的已說了?！备哽慊氐暮芨纱?，故意賣關(guān)子。 “你知道朕要聽什么。” “兒臣心里裝的事太多了，倒愿讓它爛在肚里。” “為甚？” “就怕外人說我兄弟反目，父皇的臉面不好看??！”

永樂心下一顫，又看了看兒子，可憐兮兮的，那面容猝不忍睹。永樂既覺他委屈，又覺他確實長大了，越來越溫順，也越來越能扛事了。父子之情，兄弟之誼時時裝在心中， 不像剛封漢王那陣子，不管不顧。

“朕說了，今日只我父子二人，不必顧慮?！?高煦偷眼看了永樂一眼，見他真真期待的樣子，便努力著使出渾身氣力，就像是要洗刷多年的冤屈，泄憤的閘門終于打開了。 “兒臣大門不出，也只是聽說，不敢說鑿實。”臨說，他也給自己拉出一個盾牌，“父皇離京的一年多，他恨不能把身邊都換成自己的人，連解縉這樣目無君親、結(jié)黨營私的囚 犯，他竟關(guān)照得十分妥貼，入監(jiān)如在家中，幸得他畏罪自殺了，要不，還不知會鬧出什么 笑話；還就是硬和父皇頂著，父皇說盛寅醫(yī)技高，給父皇調(diào)理，給太子妃調(diào)理，給兒臣調(diào)理，都很好，可他卻總找盛寅的茬兒，給太子妃治病那當口，錦衣衛(wèi)就在東華門外候著， 出一點紕漏，盛寅就沒命了。弄得盛寅時時自危，直想離開太醫(yī)院；他后宮的不檢點父皇 或許有所耳聞，這一年多又羅列了好幾個……”

“不用說了?！庇罉反驍嗔烁哽?，一切盡在掌握之中。 知子莫若父，兩年多以前還吆三喝六、滿嘴跑大船的高煦今日竟信誓旦旦、一本正經(jīng)又無頭無尾說了幾件太子的事，永樂心中翻騰著。件件都是陽奉陰違，件件都是膽大包天， 明里裝仁裝癡，暗里卻和自己對著干，朕在位還尚且如此，朕萬歲之后還不把朕的墳墓都 掀了？他發(fā)了一下狠，若有了真憑實據(jù)，沒什么留戀的，今日廢了他，免得他來日作孽。

這個朱高熾??！多少年來就是他的心病，這個心病終于到了該治的時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