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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愿聽什么，偏來什么，永樂眉頭緊蹙，青筋突兀，強壓心頭之火，不悅道：“列位 臣工的表章朕已御覽，但朕也多次說過，長子高熾雖有仁厚之德，然未經(jīng)歷練，智識淺陋， 朕正在咨求四方賢達輔導(dǎo)，以長其學(xué)問。諸位為國家社稷著想，一片忠心，朕甚欣慰，” 他環(huán)視一下眾人，不等他們說話，遂道，“朕坐時太久，身體不適，需回宮歇息一會兒， 散朝?！?

“散朝——”黃儼好聽的一聲喊，扶皇上站起，走向便殿，結(jié)束了一個眾人翹首、而 皇上拿不定主意的尷尬：他心儀高煦，卻又沒法說。

扯到了議立太子的事上，皇上不高興，李至剛沒法跟去說自己的家事，他悵然地站在 武英殿的御座下，望著高高的、鏤空的藻井，若有所失。

天色灰蒙蒙的，霧氣籠罩，半明半昧，潮濕而寒冷，再沒有了前幾日陽春三月的燦爛。 從早晨言事幾近正午，永樂確實有些累，用過午膳，想在便殿里小憩一會兒，準(zhǔn)備下午的 午朝。但他怎么也睡不著，立太子之事真的成了他的一塊心病了，糾結(jié)成團，越理越亂， 那股勁過不去，他干脆坐起來，斜倚在錦被上，閉目沉思。

建文四年六月，由他發(fā)難的靖難之役結(jié)束，燕軍攻下南京，侄子建文皇帝朱允炆不知 去向，他這個在北平蟄居了二十年的燕王坐上了大明王朝皇帝的寶座，年號永樂。不久， 就有人上表，請立世子朱高熾為皇太子，但他的心傾向于二兒子朱高煦，卻又不合宗法禮 教，便以長子高熾“德業(yè)未進”來搪塞。

轉(zhuǎn)眼就到了永樂二年的春天，立儲之事鬧得沸沸揚揚，不僅朝堂之上，就連南京街巷閭里的老百姓都在議論著。有的說皇帝肯定立長子，說是某某大臣管家的親戚說的；也有的說皇帝要立次子高陽王，沒聽那滿大街的小孩都在唱著一句“日照山河里，陽光映帝京” 的童。說這“日照”和“陽光”就說的高陽王朱高煦，至于怎么個解釋大家雖似懂非懂， 但卻堅定地認(rèn)為那是和皇家老二連在一起的。仔細(xì)想來，高陽王的高陽和他名字中的高煦 以及那兩句童謠還是有些瓜葛的。

永樂育有四子五女，一子早夭，幾個兒子都是皇后徐儀華所生。長子朱高熾生于洪武 十一年，次子朱高煦小高熾二、三歲，三子朱高燧則又小高煦四、五歲。三個兒子雖一母 所生，年齡相差也不大，但性格為人迥異到天壤之別，真應(yīng)了那句話，龍生九子，個個不同。

長子朱高熾，性情溫順，仁厚孝友，本當(dāng)是青春勃發(fā)的壯歲旌旗之時，怎奈體態(tài)肥盈， 身體虛弱，走路爬坡都十分吃力。靖難時，永樂帶兵在外，只能命他留守大本營的北平， 而讓性情兇悍、弓馬嫻熟、頗有武略的、十六、七歲的次子高煦跟在左右。高煦也是不負(fù) 父王的厚愛，勇猛拼殺，不僅戰(zhàn)功卓著，還幾次于危難之際成功救駕，聽了許諾，高煦更 是舍命苦戰(zhàn)了。如今得了江山，那戰(zhàn)場上的許諾還算不算數(shù)？但廢長立幼，又與兩千年的 宗法禮制相悖。永樂陷入了不能自拔的痛苦抉擇中。

看的出來，文武大臣們已明顯地分為兩派，文臣大多傾向長子朱高熾，部分武臣則傾 向二子朱高煦，當(dāng)然都各有理由，而更多的人則不愿攪進皇家的太子之選中，或是不言， 或是虛以委蛇，假惺惺勸皇上早立太子，實際上則事不關(guān)己的心態(tài)。

以淇國公丘福為首的武臣派，和高煦是生死與共的沙場知己，兩人攜手打出了不少漂 亮仗，患難之交，情真意切。何況他又親眼目睹了當(dāng)時燕王對高煦的喜愛，揣測帝意，毫 不隱諱地贊成立高煦為太子。而以兵部尚書金忠為首的文臣，對高熾十分了解，關(guān)系也密 切，所以愿立高熾為太子，常在永樂面前說起古之立幼廢長的興衰之事。

文武大臣各執(zhí)一詞，都有道理，弄得永樂沒法斷下決心。他也記不清多少人、多少次 說這件事了，每一次提及都被他搪塞了沒有結(jié)果，但事情的脈絡(luò)卻越來越清晰了。

憋了近兩年，永樂糾結(jié)了幾百日，拖已不是辦法，與其黑沉沉孕育著滿城風(fēng)雨，倒不 如讓那明亮的閃電劃破夜空，暴雨傾盆，享受雨中的暢快，享受雨后的清新。天大的主意 就在這臥而不眠的一瞬中敲定，永樂撩錦被下床，臨視午朝，午朝后，吩咐黃儼把閣臣和 尚書蹇義、金忠，武臣丘福、朱能，皇親王寧找來便殿，明確了商議確立太子的大事。

幾個親近的文武大臣陸續(xù)到齊，永樂賜座，捋了捋長髯，靜下心來，小內(nèi)侍馬云給皇 上上完茶，知趣地出去，關(guān)了殿門，只有黃儼在門外緊緊守著，雖一副忠誠不二的衛(wèi)士樣 子，若無其事卻心神不寧，他要第一刻得知議立太子的最新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