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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后生可畏，意概于此！”杜梅深深嘆一口氣，“無可奈何花落去！時(shí)間隧道舒緩悠長，一切恍若隔世，幼時(shí)許多記憶還如青苔雜踏在心中，滲漏的記憶，淋漓成道，綠苔不厭其煩繡織！”

“想不到小杜梅思想如此斑駁，難怪老夫當(dāng)年不顧廉恥去跪去求，醉花陰是老夫心中一生邁不出的坎，想想，閉眼想想，死都值了！”

“想想眼前困局吧，縱橫捭闔也罷，連縱連橫也罷，如果能夠和日本人周旋下去，將是你不多人生中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，小石子是炸刺，可吳秀枝還在，并且這牌在你我手中，他稀罕這一口，這是他的軟勒，在你的幫助下，他可以振臂一呼，這局就起了！”

2

話談到深處，高年豐悠然而睡，那鼾聲，如潮起潮落。

長舌婦者，必然是好事者，一鱗半爪，就添油加醋，細(xì)描亂寫，隨意性極強(qiáng)，有揣測，有臆想，更有添油加醋，一傳十，十傳百，速度風(fēng)生水起，第二天陽光迷離時(shí)，有關(guān)這件事，就沸沸揚(yáng)揚(yáng)在小小的吳洼子傳開了。石磨峰牛性加尿性，讓日日在鎮(zhèn)子上光著膀子晃悠的石磨峰，活在人們異樣關(guān)注里，許多人不敢和他說話，只是近近關(guān)注他，他讓那些與高年豐、李瑞安有過節(jié)，曾經(jīng)被他們威壓過的揚(yáng)眉吐氣，正是這種氛圍，讓石磨峰有些膨脹，他時(shí)不時(shí)聳聳肩，看見誰都咳嗽兩聲，或用張牙舞爪伸出的右手大姆指，使勁從嘴下猛擦一下，舌頭在嘴里象浪翻卷。

好事接二連三，高年豐讓杜梅手下活蹦亂跳小丫頭春桃、春杏，有些虛張聲勢，表情和動作極為夸張，別人不問，她們反而自嗨：“哎喲，好重呀，累死我了，高老太爺是不是老糊涂了？這馬蹄靴子怎么可以倒著穿呢？”

“倒著穿，八成也挺舒服！”

兩小丫頭磨磨蹭蹭，張著大嘴，腥紅要吃人的樣子。

“石家祖墳昨夜一準(zhǔn)冒青煙了，要不然……”

路人或駐足，眼鼓眼鼓瞅著這兩個不諳世故的小丫頭片子，無奈搖搖頭，沒有說話，心中卻藏了桿秤，稱出了高年豐的口噴味：大丈夫能屈能伸！

小丫頭們象蕩秋千，雖大包小包拎著，可分量上不是太厚重，體現(xiàn)了禮輕仁意重，是個面子的東西。進(jìn)石家，門是虛虛掩著，小狗在院子里狂吠，一推吱扭扭響，兩個躡手躡腳，探腦伸舌，竊竊私語，“不會吧？不會沒人吧？”

“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家沒有人的？”石磨峰陰損地笑笑，身體極度膨脹，象一片羽毛，身輕如燕要飛起來，看到這兩個現(xiàn)在虔誠規(guī)矩，臉紅心跳低頭，象犯錯的小女孩，她們互相對視，不安一只腳，象狗那樣狂躁扒地，扒出深深的、手掌一樣寬窄、有深度的平溝，老東西終于支撐不住輿論的壓力，象狗尾巴草，低下高貴的頭臚。

“石叔叔，對不起！”春桃上牙咬住下嘴唇，咬出悔恨。

“罷了！是杜老板讓你們來的？她找我有事？”

“非也！是高老太爺讓我們……不！還有李大鎮(zhèn)長，鎮(zhèn)長老爺說了：十點(diǎn)鐘，在醉花陰準(zhǔn)時(shí)恭候石叔叔！請你笑納！”春桃率先雙手平舉多個禮盒，把頭扭向一邊。

“這都是些什么呀？”他并不去接，他在玩味這一刻，笑容溢出滿臉褶子，有縱有橫，人生得意須盡歡，可以理解。

“盒裝的核桃酥，春秋牌三刀，長興果子，這都是出了名的！”春桃見他和顏悅色，壯著膽子，往前湊湊，如鹿撞懷，男人，英雄一樣的男人，鋒利如刀一樣的男人，身上散發(fā)猛虎一樣的氣息，讓人敬仰。

“呦，今個兒太陽從西邊出了，你們確定沒有摸錯門？盒裝比起散包，要多花好多錢，是誰出手這么闊綽？”呂如意得意得象自鳴鐘，在那里手足舞蹈彈跳，一臉落花戲謔，在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里，伸手接過禮盒，“不謝喲！高老爺這回子噴血了，我剛才是不是聽錯子，好像這里頭還有李大鎮(zhèn)長什么事！”她把禮盒放院里桌子上，伸出纖細(xì)的右手小指，欣長的指甲，涂著殷紅的豆寇，伸進(jìn)白皙的耳朵里，扒拉著耳屎，仿佛被耳屎堵了，聽不清講什么，然后，是大姆指和小手指急躁對搓，彈下耳屎屑。

“有！有有！李大鎮(zhèn)長作陪！”春杏也忙把禮盒奉上。

“這多不好意思呀！”呂如意口上這么說，雙手接過禮盒，“我家磨峰就是一平凡人，何勞吳洼子兩位大能人如此高看？”

石磨峰臉上晴轉(zhuǎn)多云，呂如意看不出高低深淺，還在那里聒噪，“你們二位是找她嗎？”

“不是！不是！”春桃連連擺手。

呂如意剛才還一臉得意，男人英雄，女人榮光。

兩個小丫頭片子，就象兩只乳兔，慌慌張張，有點(diǎn)兒連滾帶爬的意思，忙不擇路，跌跌撞撞出了石家，那扇可以在風(fēng)里吱吱扭扭的門，又被乍起的軟風(fēng)虛掩上。

石不說話，臉上陰晴不定，看著這個陶醉在男人英雄夢里的女人，一臉桃花紅。

她哆嗦著，她已經(jīng)名正言順成了石太太，卻象風(fēng)中之竹哆嗦著，形象猥瑣不能看，搖搖晃晃，把那點(diǎn)兒該有的自尊，頭皮屑一樣抖落在地上，人前光榮，背后辛酸，嫁一個寵你的男人，當(dāng)你是公主，不好嗎？男人凌厲，在他的世界中，被眾星捧月寵壞了，他會在乎一個為他生兒育女，操持家庭的女人吧？即使你辛苦到骨頭里，他認(rèn)為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，他是大眾的，眼淚是這種女人廉價(jià)的委屈，男人要是動了怒，她龜縮在那兒，連個屁也不敢放，她在男人心目中，就是一件可脫可穿的衣服，偶爾拉在身上穿一下，在外面，光鮮靚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