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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不要亂講喲，別套近乎，我可不認(rèn)識你喲！”史春鈴從對方清瘦的影子上，看到一點過去。

“你發(fā)財了，更發(fā)福了，看，發(fā)胖了，我丈夫是曹三，你的嫁妝還是他做的，你忘了，那一年冬天很冷！”

“是嗎？這你都看出來了，的確常有人這樣說我！”她下意識捏捏自己的臉，曾經(jīng)長時間的苦難，內(nèi)虛，不是靠一兩身洋裝?？梢匝b點的，皮肉之間和骨頭，都粘連到一起，缺少玉脂凝華的膨脹的美。

這讓沈十一想起曾經(jīng)的過節(jié)，更想起《狐貍和烏鴉》：“認(rèn)得我嗎？我是沈十一！”沈指指自己的鼻子，“我們是老同學(xué)，誰是我們的班主任？你還記得嗎？”往事如煙，煙消云散。

沈十一的確不一樣了，變化很大，與記憶里打過她一巴掌的人相去甚遠(yuǎn)，現(xiàn)實顛覆了記憶。曹三和沈九還那樣，躺在記憶的破爛里，不因他手藝精湛，就活得光鮮無比，他們有六個孩子，雖然這是一筆不可計算的財富，但當(dāng)一切都是未知時，誰都會忽略潛在的價值。沒想到，同在他們家待過的兩個苦命人成了一家子，真是物化弄人。

一次幾乎擦肩而過的偶遇，因沈十一的孟浪，將斷了二十幾年的線，又不經(jīng)意連接上，一切皆是緣，哪怕是孽緣，也會演繹出不同凡響的故事。

汪天培再次回到龍澤縣，是因為齊家的礦轉(zhuǎn)讓的問題，他身后還跟著兩個人，據(jù)說是搞預(yù)算的，話不多，汪天培有些神氣活現(xiàn)，因為昨天剛在省城，和廣木弘一起共進(jìn)的午餐，有人看見他把一個從懷掏出的檔案袋子，遞給廣木弘一。

他一落腳龍澤縣，就直接去了礦上，非常熱情拉住齊的手，“老齊呀，我早就說過你是個明白人，看不透世事的人，那是笨蛋！你看，走到這一步，是聰明人該干的事，你就渾身是鐵，能打幾根釘？和日本人對抗，你能抗多久？你能做出如此正確的選擇，我感到高興，傾巢之下，豈有完卵？現(xiàn)在是個什么形勢？聰明人順勢而動，你不能光聽那些人說話，他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，教唆你跟日本人對著干，有什么好處？你干得過人家嗎？只要價格公道，甚至讓他們多出一些，也沒有什么問題，日本工業(yè)發(fā)達(dá)，錢對他們來說，不算什么，他們國小，資源匱乏，這是不爭的事實?！?

“汪秘書長，你知道：我這是沒有辦法的事！”

“人挪活，樹挪死！換個工作環(huán)境，你會生活得更好！你們兩個搞預(yù)算的，就在礦上呆幾天，齊礦長就陪你們各處看看，總之一句話：繞十八個彎子，不能讓咱中國人吃虧，當(dāng)然，日本人也不是傻子，只要是能爭的，我們就要據(jù)理力爭，這是基本原則！齊礦長，既然看得起小弟，小弟就勉為其難，十事九不周，不到的地方，還望海涵，與日本人打交道，得多長幾個心眼，要不然，就會吃虧！”

“多謝汪秘書長成全，你從省城來，水米不打牙，這哪成？這樣吧，我讓修遠(yuǎn)去準(zhǔn)備，隨便吃個便飯！”

“不啦，齊兄，白縣長那兒，我怎么都去支會一聲，人家才是這片土地上的父母官，如能玉成此事，你齊大礦長，一定得請我好好搓一頓，不是在這兒，而且在城里，要上猴腦，我不狠狠宰你一刀，也說不過去呀！就這樣，齊兄，機會是有的，告辭！”一抱拳，走了出去。

第35章：

1

“我送送你，你招待一下兩位！”

工人冷冷地看著他們。

要賣礦的消息，早已傳開，工人已經(jīng)沒有心思上班了，他們一邊消積待工，一邊在做著自己的打算：有人愿意繼續(xù)留在廠里，因為他們沒有別的出路，有人直言不諱：就算是餓死，也不給日本人干了，更多的是沒有態(tài)度，在觀望。就算你要跟日本人干，人家要不要你另說，光有蠻力不行。

齊修遠(yuǎn)拎著個槍：“都是他媽的漢奸賣國賊，我恨不得把他們都突突了！ 都干什么呢？不好好干活？”

“礦都賣了，還干什么？替日本人干？”

“你們聽哪個說的？”

“你沒見礦長送汪大秘書長往外走？”

“他來干什么？”他們的背影就在大門那兒，齊泊年沖汪天培揚揚手，看來一切都是真的，齊修遠(yuǎn)雖有耳聞，想不到：這一天來得這么快！他伸頭張望。

“別看了，再看也是這么回事！”林老六把車子調(diào)個頭，“侄少爺，票交給你，干了幾十年了，就要歇業(yè)了，忽然又不舍了！駕！駕駕！”有塊炭從車轅上掉下來，足足有一二斤重，“吁------！”林勒緊韁繩，放下鞭子，彎腰去拾上的炭。

齊修遠(yuǎn)迎著齊泊年就過去了：“大伯，這礦真的賣了？”

“守不住的東西，不賣咋甚？血的教訓(xùn)還不夠嗎？我理解你的心情，可是這不能當(dāng)飯吃，兩害相逼，取其輕！”

“大伯，這日本人再厲害，不是也沒怎么著嗎？就上次，他們不是也沒占著便宜嗎？還未較量，我們就認(rèn)慫了？我手里這是燒火棍嗎？”齊修遠(yuǎn)既不解，也憤怒，他把手中的槍，往上舉了幾下。

“血是紅的，教訓(xùn)是慘痛的，縣上柳明樓主任他們都敢……，不說啦，等礦上的事結(jié)束了，你就和翠屏完婚，然后，和她一起去蘇州，你在這兒，我實在不放心！”齊泊年不再理他。

翠屏姓張，蘇州人氏，是齊修遠(yuǎn)在那兒上學(xué)時認(rèn)識的，家住蘇州城里，雖不是富戶，有個小廠，衣食無憂沒問題，張家多次催婚，齊修遠(yuǎn)一直不愿意，“大伯，這不是我想要的！”

“混賬東西，你還想要什么？這里很快就會被日本人占領(lǐng)，你留在這里能有什么作為？你知不知道：你是我們齊家二里地唯一一棵獨苗苗，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齡，因為這礦，你父親沒了，你讓我指望你妹妹嗎？你想讓我們老齊家斷了香火？不孝有三，無后為大，你是老齊家不孝子孫嗎？”齊泊年不管不顧，盛怒到了極點，“趕快收拾東西，明天就走！”

“他就是一漢奸，你請他來，能辦成什么事？礦里的事，一天沒結(jié)果，我一天就不走！”

“你敢！”

汪天培的汽車，駛進(jìn)縣委大院，太陽已經(jīng)在中天，過了吃午飯的時間，緊趕慢趕，還是錯過飯時，還沒到上班時間，因此，院子里靜悄悄的。他下了車，跟司機交待一聲，就拾級而上，一般這個時間，白峻青都會仰躺在沙發(fā)里，瞇瞇著眼，想事。汪天培推開虛掩的門，里面有三個男人在喝茶，“喲，有客人？”

“汪大秘，你趕這個時間點來，我不好招待呀，我們剛吃過！”白正剔牙，臉兒紅紅的，看樣子喝過酒。

“不用啦，我從礦上來，我想到日本人那兒摸摸底牌，看看他們態(tài)度！”

“好！那你去，完了事過來，下午我請你！”他并沒有給汪介紹他們。

“這人是誰？”黃興忠問。

“省上的汪秘書長！”白應(yīng)了一句。

北風(fēng)不擅酒，有些微醉，更有些心不在焉，汪天培進(jìn)來，他壓根就沒看清，影子一樣閃一下，也不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