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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相怪異的紅樹林深深扎根進淺灘底部的淤泥之中,其主干之外的多數(shù)支持根大多細長彎曲。一座錯綜復雜的水下迷宮就此構成,貫穿整條河道,由南到北。
黛西能準確地指認出絕大部分在此安家立業(yè)的水生動物,我卻只能將它們分辨成魚、螞蟥和青蛙。但與我想象中的一樣,這些種類繁多的水生動物已經(jīng)在這座迷宮里興旺繁殖?;蛟S能再多釋放點兒想象力,想象它們會在迷宮里組成與人類類似的社會,過著與我們相同的生活。
我試著在它們之間想象出政治、種族、等級、文化等字眼,并腦補出一系列的政治斗爭史、家族興衰史以及悲慘奮斗史,還想出了一兩篇值得謳歌的生命贊歌。在面對這座迷宮之前,我的想象力還從未如此豐富過。
一道由怪石組成的天然拱橋連通河道東西,考慮到承重問題,我們決定每次只通行一人。依舊是關濤打頭,而我主動提議斷后,因為自己的思緒仍舊被水面之下的神秘牢牢牽引,我想多觀察一會兒,一分鐘或是十分鐘都好。為此,黛西還嘲笑我在來到此地后,忽然變得比生物學家還要像個生物學家。
石頭拱橋向站在自己脊背上的生物展示了它堅實的一面,但覆在表面的濕潤苔蘚則是這個家伙設下的危險陷阱。我認真注意著表現(xiàn)無辜的苔蘚,余光偶然間在一側(cè)的鋒利巖石上發(fā)現(xiàn)了些暗紅色的印記,我斷定那是血跡,正以一朵睡蓮的姿態(tài)出現(xiàn)在我眼里。
發(fā)現(xiàn)血跡的地方已經(jīng)離底下綠色的河道不遠,想必隱藏在幽綠河水下的水底王國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美好??磥磉@座看似忠厚的拱橋?qū)崉t品行不端,上一次被它坑害的生物也許是只狐貍,也可能是只醉酒的浣熊。總之,它一定會辜負任何信任它自己的生物。
我們穿過紅樹林,猶如穿越厚重的城墻,從城外走進城里,徹底進入到另一個世界。
紅樹林背后又是一小片開闊平坦的草地,幾棵樹干纖細,樹冠光禿的松樹是這里唯一的賓客。我忽然有種想要揮手和它們打招呼的沖動,然后想要走上前問一問,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它們在如此富饒的土地上營養(yǎng)不良。
我最終還是克制住了沖動,隨隊伍向前走去,很快便將松樹甩在身后。
走出草地,隊伍鉆進了一片硬木群落之中,視線中幾乎就只剩下灰黑色的樹干,而耳邊除了樹葉隨微風發(fā)出的一些響動之外,再無其他聲音。
這周圍很安靜,至少在我們這幫不速之客到來時,昆蟲、鳥類、哺乳動物……一切的生物都壓制住了最原始的沖動,保持相同的步調(diào),共同用緘默的目光在不知遠近的地方注視著我們。
而我們也不應該被這里的安靜所欺騙,高大茂盛的植被之下必定隱藏著難以預知的風險,它們是危險最完美的棲息地。而向我們展示出的靜謐安詳,不過是用來迷惑雙眼的障眼法。我想提醒大家,又總擔心被同類視作異類。
糾結(jié)之際,樹木開始向兩側(cè)聚攏,為一條小溪讓出道來。小溪從北方不緊不慢地漂流至此,期間在距離隊伍不遠處的地方穿越了一個躲藏在禾草下面的巖石堆。溪水清澈見底,底部鋪滿了鵝卵石,約翰撿起一塊石子,朝遠處打了個水漂,石子只跳了兩下就沉了下去,他尷尬地撓撓頭,又把注意力放回地圖上。
我注意到水下有許多黑色的蝌蚪,但在附近卻不見青蛙的蹤影。
“這張地圖不對的地方非常多?!奔s翰忽然說,“上面不僅沒有顯示出公園邊界已經(jīng)向外推移,也沒有標注出這條溪水的位置。不過這也很正常,畢竟衛(wèi)星連邊界推移這么大的變化都沒記錄進去。”
關濤走到旁邊,接過地圖一角,按照約翰所指仔細觀看。
“從地圖來看,與我們最近的河流是貫穿于國家公園的主河道,并沒有這條溪水。”約翰為關濤解釋,“在我印象里也沒見過這條溪水,我不知道它是從哪里冒出來的?!?
“這幾年從主河道上分流出來的嗎?”關濤回道,“河水分流大概需要多長時間?”
“隊伍里沒有地質(zhì)學家,大家恐怕不知道?!蔽覐钠渌说谋砬樯系玫降拇鸢福暗也聭摃r間應該不會很短吧?”
“不一定吧,如果發(fā)生過地震,地形改變,河水分流這種事情,一夜之間也不是不可能。”巫清華給出了相反的回答,“當然,我也只是猜測?!?
“那這地方最近發(fā)生過地震嗎?”麥伯森問。
“鬼才知道,你難道不知道這里的地震局人去樓空了很多年?”約翰不耐煩地回道,“問這種問題,還不如去設想一下衛(wèi)星地圖為什么會出問題?,F(xiàn)在看來,這張地圖就像是二十年前的老物件,難道要靠這張地圖幫我們在這么大的林子里來去自如?”
“在城市的時候這張地圖不是沒問題嗎?”維斯特在隊伍后面小聲嘀咕,聲音很小,但還是被約翰聽到了。
約翰咂了下嘴巴:“嚴謹點,這張地圖里的森林部分就像是二十年前的老物件,可以了嗎?”
“看來衛(wèi)星確實出問題了?!蔽矣帽傅恼Z氣承認道,“這屬于我的工作疏忽。”
“和你沒多少關系,你總不能跑到衛(wèi)星上看看它壞沒壞,又或是提前到這里踩點。”
“不管怎么說,現(xiàn)在的情況是衛(wèi)星肯定在探測這塊區(qū)域時出了問題,我甚至懷疑它根本就沒再拍新照片,用的是幾年前的公園成像繪制出的地圖?!?
我們習慣性地接受這是老舊的衛(wèi)星犯下的又一個錯誤。
“這個衛(wèi)星弄得我有點頭腦混亂?!奔s翰捂著腦袋抱怨道。
“對了,既然公園的邊界已經(jīng)向外推移,那就是說如果按照邊界推移之前的界限來算,我們現(xiàn)在是不是還沒有真正進入到公園?”我盯著溪水,忽然想到隊伍如今進入的公園,大概率不是之前眾人認知里的公園。
“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才反應過來。你不能離開了助理職位就停止思考?!奔s翰不滿地反問。
“我只是想確認一下?!蔽铱粗拔以谒伎?,所以請你告訴我真正的公園應該在我們哪個方向,距我們多遠?!?
“也再重說一遍吧,大家都重新捋下思路?!标P濤附和道。
約翰無奈,只能耐著性子說:“在我的印象里,如果是在以前,等我們到了游客中心,順著游覽通道再往西走上一段路才算進入你所說的那個‘真正的公園’。但我現(xiàn)在也搞不清楚,地形變化的有點大??纯催@周圍,這里原本可不是公園,這才過了幾年,就已經(jīng)完全成了森林模樣,半點人類建筑的痕跡都看不到。剛才遇到的那片紅樹林之前是沒有的,河道也不存在,反而那里應該有一棟酒店,但我今天早上站在高處仔細地看過了,連它的廢墟都見不到,被紅樹林吃了,還是沉到了河底?你說‘真正的公園’,那徹底讓我暈頭轉(zhuǎn)向,究竟哪里是真正的公園,這里的一切不是真的嗎?”
“曾經(jīng)的公園,換種表述可以嗎?”我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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