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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相夷啞然。

他敬賀大人報(bào)國之志，心系民生，卻也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毫無上位者的架子——有資歷跟宗政家公開唱反調(diào)的權(quán)臣，如何會在意武林里一個(gè)無名小輩的性命呢？

賀大人自認(rèn)欠這個(gè)女兒，若執(zhí)意要還，問他開口要人呢？

甚至賀大人或許不會以權(quán)勢壓人，只以朋友的身份放低姿態(tài)來問他，于公于私，于情于理，他好像都難以拒絕。

肖紫衿、單孤刀、紀(jì)漢佛會如何勸自己，他也想象得到。

這姑娘為母報(bào)仇心切，一時(shí)行差踏錯(cuò)，已誠心悔過，日后必不會再犯。

柳扶風(fēng)已死，也無家屬需安頓告慰，懲處亦于事無補(bǔ)。

于大局，賀大人在朝中鄉(xiāng)野聲望俱重，許多案子尚需與地方官員通力合作，此時(shí)不宜與之翻臉。

于私情，賀大人一生為國為民，不謀私利，有金戈御敵之功，匡扶社稷之能，刑部和監(jiān)察司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。

可是——公道呢？

追根溯源，造孽的是賀大人，行錯(cuò)事的是其女，他們之間有再多其情可憫，柳扶風(fēng)又何其無辜呢？

李相夷覺得很煩躁，皺眉道：“連你也覺得我該顧全大局？”

葉灼嘴角牽起一抹諷刺的笑，搖了搖頭。

“我不會勸你罔顧公道……但我做的事只會讓你更不喜?！彼龔?fù)而嘆了口氣，“而且我若要做，便不會告訴你?！?

“但我還是說與你聽吧……你聽完好決定，還要不要跟我做朋友?！?

李相夷很是好奇。

只聽葉灼道：“若我剛剛不告知你那姑娘的身份，本該是你待到她動手時(shí)將其反制，再交由百川院處理?！?

“如此，是你于千鈞一發(fā)中救了賀大人一命，他感恩戴德還來不及?！?

“我需要做的，只是略施手段讓她被制住后立即昏迷，無法當(dāng)場訴說自己的冤情。等到了百川院，賀大人就沒有機(jī)會知曉其中內(nèi)情了?！?

“此局自然便解。”

李相夷當(dāng)然聽得懂她在說什么，一聽便暗自心驚，繼而毛骨悚然起來。

他此刻才覺得，自己邀請葉姑娘去四顧門未必是明智之舉——因?yàn)樗{馭不了葉姑娘。

她不必忤逆他，也不必勸誡他，只是暗地里干擾，就會讓他稀里糊涂掉進(jìn)坑里。

“又或者，我能預(yù)見她憤而自盡，卻偏不告訴你，甚至稍微攔你一攔——那姑娘死了，賀大人至多自責(zé)兩三日就會忘記，更不可能想到遷怒于你。”

李相夷心里一片冰涼。

旁人想要掣肘他，他有的是方法反制。但葉姑娘這樣不動聲色地‘替他掃清障礙’，反而讓他覺得恐懼。

她并無惡意，甚至是在替他著想，計(jì)策亦不可謂不高明，不動聲色便將兩難之局湮滅于無形——但卻有違他本心。

反過來，若是無形中替他八方樹敵呢？

又或是將這種能力用來離間，用來從內(nèi)部搞垮四顧門呢？

“在我眼里，李門主一番仗義之舉，反將賀大人的愧疚轉(zhuǎn)成了怨恨，引到自己身上，實(shí)為不智?！?

李相夷冷聲道：“我明白葉姑娘的意思——只要我虛偽半分，便可名利雙收?！?

“你為我好，要我聽任那姑娘自盡——如此一來賀大人、四顧門、素心宗，俱可兩全?！彼ǘㄖ币曀难劬Γ翱纱鷥r(jià)是一條性命。”

葉灼只是輕聳了一下肩，不置可否。

“我并未越過李門主去做這種決定，只是點(diǎn)出來本就存在的路，便讓你不愉?！?

“因?yàn)槟銖那皼Q不會往這方面去想，救人于你只是本能，但求問心無愧?！?

“如今李門主不是我的朋友，也不是我的敵人，所以我既不必為你打算，也不必替你樹敵——但李門主若要靠近我，我們總會成為朋友或者敵人……”

她自嘲一笑道：“李門主討厭我從來都不是因?yàn)槲蚁履忝孀?，而是因?yàn)椤覍δ愕氖澜鐏碚f是種污染?！?

時(shí)隔多年再次聽見這句話，李蓮花心里忽得一揪。

葉姑娘當(dāng)年愛慕李相夷卻又拒絕加入四顧門，是因?yàn)樗恍湃巫约海膊恍湃文菚r(shí)的他。

她平衡不了自己身上的戾氣，也無法控制看得太透帶來趨利避害的本能，卻因此自厭自棄——所以她渴望去分享李相夷身上的勇敢無畏，卻沒有什么能報(bào)答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