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秘書哲禧關上那間掛著“理事”銘牌的房間門，松了口氣。

剛剛進去送水的幾十秒，自己被屋里那種針鋒相對的氣氛搞得有些心悸，而且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原來大姑爺說英語的語速比常年在丑國當老師的金院長還要快。

剛邁開腳，又停下，左右看了看，便一腳朝里，一腳朝外，站在門口，支棱起耳朵，仔細聽里面的對話。

“你看，這上面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大陸在上半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長百分之十二，汽車銷量同比激增百分之四十，這明顯是第二次消費升級的沖鋒號?！?

金院長高亢，有些尖細的嗓音繼續(xù)道，“按這個增速，零八年前耐用品消費占比必將突破百分之五十，和腳盆70年代第二消費社會軌跡完全吻合。”

隨即，李樂寬厚，低沉，帶著老倫敦正黃旗韻味的聲音響起，“金院長，希望您別被數(shù)字蒙蔽了雙眼。瞧瞧，汽車保有量剛破2千萬輛，而農村百戶洗衣機擁有量才28臺，這哪是全民升級？分明是城市中產獨舞。這是你們做的城鄉(xiāng)消費對比表，先是城鎮(zhèn)居民消費支出是農村的3.3倍，這種斷裂式增長能算整體變革？”

“但結構質變已現(xiàn)端倪。機電產品出口占比突破54%，瞎想收購了阿碧挨木個人電腦業(yè)務，這說明大陸制造正在擺脫低端鎖定。更關鍵的是，商品房銷售面積同比增30%，住房商品化催生的有產階層才是消費升級主力軍。”

“呵呵呵，瞎想是個什么情況，您可以試著安排人繼續(xù)調查一下，是設計好的一個特例還是正常的商業(yè)行為。”

“另外，腳盆第二消費社會的標志是1973年百戶汽車擁有率達57%，大陸呢？去年城鎮(zhèn)百戶汽車擁有量才3.4輛，你所謂有產階層不過占人口8%，更多人還在為彩電冰箱掙扎。我這里有一份去年大陸家用電器的銷售統(tǒng)計，三四線城市門店客單價不足一線的三分之一?！?

“但是我們也應該能看到，外資零售巨頭正在重塑消費生態(tài)。更不必說移動用戶突破3億，短信業(yè)務量半年暴漲百分之二百一，這些數(shù)字革命難道不是新消費時代的推手？”

“不，金院長，諾基亞1100的熱銷恰恰證明功能機時代遠未終結。你推崇的數(shù)字革命只是剛剛有了點小小的火星。真正的消費革命需要文化認同重構，就像腳盆其實年代出現(xiàn)的my car思潮，而我們大陸的購車者還在攀比車牌尾號吉利數(shù)?！?

“市場自有其進化邏輯！”

“好，您說邏輯，那么您的邏輯是基于數(shù)據(jù)的重現(xiàn)，但是我要說的是，從社會發(fā)展的深層邏輯來解釋消費變革。深入分析消費行為背后的社會結構轉型、技術革命滲透和文化意義重構。”

“請說?！?

“我們先確定第一個，最近的一次消費變革是從大陸改開之后，帶來的首輪消費繁榮。我們暫且把時間定為，01年？”

“可以?！?

“那么講到社會基礎，加入wto后的全球化紅利、住房商品化改革及中產階層崛起，構成了消費升級的制度環(huán)境。這一時期消費升級的核心特征是從生存型消費向符號消費的躍遷。”

“而這里面，分為三個表象性特征，第一，牽扯?空間重構與身份政治?！?

“空間重構？”金敏俊似乎覺察到了李樂的邏輯。

“是，住房商品化催生有產者階層，住宅小區(qū)成為新型社會關系網絡載體。購房行為不僅是經濟行為，更演變?yōu)榭臻g身份的符號競爭。”李樂笑道。

“還有，汽車消費的普及重構了城市社會空間，私家車從代步工具轉變?yōu)橐苿拥纳缃幻！?

金院長高聲道，“你這是社會學的理論？”

“哈哈哈，我本來也沒說是經濟學概念?！崩顦匪坪鯖]給金敏俊思考的時間，繼續(xù)說道，“第二，?消費民主化與階層流動，這里面包含零售推動標準化消費模式普及，電子商務模糊了原有的城鄉(xiāng)消費邊界?！?

“第三，就是文化資本積累競爭，教育消費和健康消費的爆發(fā)式增長，本質上是布迪厄所述文化資本的投資競賽?！?

“上述所有事件的發(fā)生，代表著制度轉型驅動的消費變革。而您所謂的新型的消費變革，也就是數(shù)字化轉型驅動的變革，并沒有依存在您所謂的經濟數(shù)據(jù)中到來，因為.....”

“因為什么？”

“條件，以及單純的用過往的數(shù)據(jù)實證來驗證大陸，而不去結合社會、人口、組織結構、制度特征，更有深入到基層，用腳步丈量的調研，根本就是脫離實際的經驗主義?！?

“......”

看到金敏俊一臉思索的表情，小李禿子微笑如花，心說，子曾經曰過，毋與愚者辯，恐其智齊于陋，復以固習困之。而同理，和這種學者討論，就要把他帶到你擅長的坑里，才能埋了他。

而顯然這位金院長，是個性格耿直的漢子，就這么大喇喇的鉆進了坑里，如果是臟師兄或者是森內特老頭，噫~~~~~估計最后被埋的應該是自己。

“這么說吧?！崩顦纺闷鸨?，喝了口水，潤潤喉嚨。

“新型的消費變革，是以技術動力推動的不假，其中，移動互聯(lián)網、大數(shù)據(jù)和算法推薦構成新型社會基礎設施，消費行為被重新編碼為數(shù)據(jù)流，形成技術嵌入性的社會新秩序。”

“我認為，這里面包含了三個層面?！?

“哪三個？”

“首先，?消費主體的數(shù)字化重構，包含重塑消費認知，社交裂變重構價格敏感型消費群體行為模式，和通過消費構建虛擬身份認同的新機制?！?

“其次，消費關系的技術化異化，比如技術賦能表象下的壟斷，隱私讓渡與數(shù)據(jù)殖民形成?？率饺俺ㄒ曋髁x在消費領域的新變體?！?

“第三，消費意義系統(tǒng)的顛覆性創(chuàng)新，像什么提供情緒價值，可持續(xù)消費......”

“那，李理事，能不能展開來講講？”金敏俊在坑里轉了一圈兒之后，似乎發(fā)現(xiàn)了新的東西。

“這個就得從比較社會學來......”

辦公室里在說，門外的秘書哲禧，已經頭大，聽不懂，又想聽，正在走，不走之間躊躇的時候，忽然聽到一聲，“哲禧？”

“啊，呃.....大少爺?！币惶ь^，就瞧見李載容正溜達著走了過來，忙站好。

“你這是，進去的還是出來的？”

“我，剛進去送水的?！?

“和金院長在里面？”

“是?！?

李載容看了看表，“已經下班了。聊什么呢，能這么長時間？”

“進去時候聽了幾句，但是聽不太懂?！?

“呵呵，你一個漢城大學金融系的高材生還聽不懂的，難道聊得是養(yǎng)殖技術？”李載容鮮有的開了個玩笑。

“行，我也進去聽聽。”

“是。”

哲禧忙敲了敲門，等了幾秒，推開，欠身讓開。

“金院長，聊什么呢？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了。”

“啊，李代表?！苯鹈艨∑鹕恚顦芬餐Ａ嗽掝^，看了看時間，“下班了嗎？喲，那誰，哲禧。”

“大姑爺?！?

“加班是給三輩子工資吧，記一下考勤，打卡還是簽字？”

“......”

“李樂，別逗他了，呵呵呵，坐，我也聽聽?！?

瞧見李載容也坐了，秘書哲禧忙倒上杯水，逃也似的關了門，這大姑爺，嘴真西八碎啊。

“剛說到哪了？”李樂揪了揪耳朵。

“比較社會學分析?！苯鹈艨√嵝训?。

“你們聊這個？”

“啊，不是，我們在聊大陸消費變革對公司開展業(yè)務的指向性作用?！?

“哦，哦。那，李樂，你繼續(xù)。”

小李廚子咳嗽一聲，“那個，我們需要從五個維度來分析兩次消費變革的比較。”

“剛才是三個層面，這次是五個維度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