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臘月初二，正是冬至。不知何時，天上漫漫灑灑飄起雪花來。政事堂院內(nèi)積雪早已有一尺余深，方旭卻命不必打掃，只清理出一橫一縱兩條走道來即可。

早上方旭、袁端二人站在廊下觀賞雪景，半晌才進(jìn)屋來，掀開厚厚門簾，一股熱氣撲面而來。南側(cè)議事廳又隔開兩間，里間是暖閣，方、袁二人便在暖閣內(nèi)。張銓、蔡聳及崔言等眾人皆在外間。屋內(nèi)一圈地龍都通著火，每屋又燃了兩盆火炭，是以這兩屋內(nèi)皆是熱氣逼人。

二人進(jìn)了外間便站住了，看看時辰也不過辰時初刻，見兩位尚書丞，四位中書舍人，還有幾位書辦都在查驗核算各地報上來的稅賦錢糧。年關(guān)將近，各地征收的錢糧近日便將陸續(xù)解到梁都。這一年年景極好，非但人丁、田畝稅征收足額，便是鹽鐵酒茶等商稅進(jìn)項也比往年增加許多。袁端拈起一張崔言寫的節(jié)略看了看，嘆道：“年關(guān)可算能熬過去了，便是明年用兵的錢糧也大體不差了。”

正說著，突見門簾掀開，一人彎腰走進(jìn)屋來。穿著三品紫色朝服，頭戴梁冠，待他直腰站定，才看清此人高大魁梧，比常人高出一個頭去，身上滿是落雪，從頭到腳都是白的，嘴邊胡須上已結(jié)了冰碴。方旭仔細(xì)看了看方才認(rèn)出，哈哈笑道：“呦，原來是盧大都司回都啦?？炜?，給盧都司拂雪。”

兩個內(nèi)侍聽了忙上前用拂塵給那人拂去身上落雪。袁端也笑道：“原來是盧象山，我還道是哪座廟里的山神顯靈了?！?

這人正是禁軍虎賁軍都指揮使，姓盧名豫，字象山。

拂去身上積雪，盧豫才與屋內(nèi)諸人一一見禮，又對方、袁二人笑道：“我還道二位相公把我老盧丟到漢中，已忘了我這人了。”三人說笑一陣，方讓至里間暖閣說話。

三人落座，茶點已備，袁端道：“象山何時回都的？”

盧豫道：“我昨夜到得新鄭驛，便在驛館歇了一夜，今日一早便來拜會二位相公了?！?

方旭道：“今日冬節(jié)，太子奉圣命代圣上祭天，各衙門忙著過年的事，著實怠慢了?！?

盧豫道：“相公說哪里話來，盧豫戍邊三年，今日回梁都便如游子歸家，見家中雍睦泰寧，心中自是如樂之和。這都是二位相公之功，何來怠慢一說?！?

袁端道：“象山遠(yuǎn)道回都，我等原是該迎的。只是原想著要到臘八前后才得到，我與方相公還曾論及此事。近日忙于冬節(jié)之事，未曾問及象山行止，實是我等疏失，象山不要見怪才好。今日太子設(shè)宴，除方相公與我，皆是太子內(nèi)臣，我二人也不能為象山接風(fēng)了。今日象山便回府，好好與家人過個節(jié)，待明日得閑，方相公與我定為象山接風(fēng)洗塵。”

盧豫道：“相公客氣了，既如此說，盧豫便卻之不恭了?！?

三人又說笑一陣，方說起差事。袁端道：“象山說說漢中情勢罷，圣上此次召象山回都，也是要問起的?！?

盧豫道：“是。蜀主孟焱繼位四年，甫接位便任用原太子府長史夏侯蹇為利州刺史，加大司馬銜，鎮(zhèn)守利州。麾下?lián)肀迦f余，分駐青烏、朝天、白水等處，與我隔沮水相望。蜀主孟焱乃是貪圖享樂之輩，本無心與我兵戎相見，任用夏侯蹇，只為守住入蜀屏障，保他安享富貴罷了。然那夏侯蹇卻是個有雄心之人，我觀此人厲兵秣馬，有圖我漢中之意?！?

“盧豫將兵五萬，漢中廂軍亦有兩萬，分屯于南鄭、定軍、西城、興州等地，三年間與蜀軍交兵有十余次，都是小戰(zhàn)，未有大戰(zhàn)，雙方也是互有勝負(fù)，也只得一個相持之勢而已。其間我亦命軍士墾荒屯田，現(xiàn)已新墾田地七百余頃，我軍糧餉已可自足，不須朝廷負(fù)擔(dān)。因近年漢中安定，隴西、蜀中流民多有安家于漢中者，現(xiàn)下較三年前已新增一萬余戶，五萬余口。然此非我一人之功，漢中刺史章懷，轉(zhuǎn)運(yùn)使申濟(jì)也有大功。”

“這些我以往奏疏之中都有詳述，現(xiàn)下不及細(xì)說。自接召之日起，我便日夜兼程趕回梁都，卻不知圣上召我回都之意。我等臣子總要做奏對準(zhǔn)備，不知二位相公可知圣上之意？”

方旭看了一眼袁端道：“圣上召象山之意我等也不知，私下也未敢妄自揣測。原本圣上已倦政多年，朝政多由方某與袁公出，然近半年卻不知為何，圣上又有親政之意，每每親下詔諭，或內(nèi)廷之事，或朝堂之事，旨意下到政事堂，不違祖制，不逾定規(guī)，我等也不敢深究其意，只頒行便了?！?

盧豫拱手道：“原來如此，多謝相公指教。不瞞二位相公，盧豫私心以為，圣上召盧豫回都，或有收西蜀之意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