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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詡緩緩搖頭，枯指在虛空中用力一劃，如同斬?cái)酂o形的鎖鏈：“虎牢在手，進(jìn)，可窺視兗、豫膏腴之地；退，可扼守洛陽門戶。而最重要的…”

他眼中幽光閃爍，聲音壓得更低，卻字字如冰錐，刺入?yún)尾级?，“就是能在曹操那條潛龍，挾大勝之威、裹百萬之眾班師回朝之前…隨時(shí)，掐住他的命脈！”

他枯瘦的手指，重重地點(diǎn)在帛書上“兗州”二字：“控制兗州，擒其家眷，便是懸在曹操頭頂?shù)睦麆Γ?

是他如日中天的兵鋒之下，唯一能讓他投鼠忌器、寢食難安的軟肋！

有了這個(gè)籌碼，他縱有百萬雄師、萬千異人相助，在洛陽，在陛下面前，他也得…盤著！”

呂布的呼吸猛地一窒，眼中爆發(fā)出驚愕與恍然交織的光芒，如同撥云見日：“先生…您是說…我們不是幫袁紹，而是…幫我們自己？用兗州和人質(zhì)…鉗制曹操？”

“正是！”賈詡斬釘截鐵，枯瘦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屬于頂級謀士的冷冽鋒芒。

“袁紹，袁術(shù)？冢中枯骨耳！他和他那幫清談名士，整日盤踞在洛陽，高喊著‘匡扶漢室’、‘為國分憂’，不過是挾持著陛下這面大旗，行那攬權(quán)自肥之事！

陛下年幼，身邊唯有王越一介武夫執(zhí)掌禁軍，如何能抗衡袁紹四世三公的滔天權(quán)勢？

袁紹一日不離開洛陽，這朝廷，就一日被他所左右！我們？不過是替他看守門戶、聽他號令的爪牙！

他渾濁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，仿佛要穿透呂布的鎧甲，直視其內(nèi)心：“唯有讓袁紹離開洛陽，回到他的根基之地冀州！讓他和曹操，這兩頭猛虎，去冀州那廣袤的戰(zhàn)場上撕咬！讓他們互相消耗！這洛陽，這朝廷，才能真正…落到我們手中！”

呂布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，隨即又被一股灼熱的野心所取代。

他猛地一拍大腿，震得矮幾上的茶碗都跳了起來，臉上露出豺狼般興奮而猙獰的笑容：“懂了！我全懂了！先生是說，我們按袁紹這毒計(jì)行事，拿下兗州，捏住曹操的卵蛋！逼得袁紹這老小子，為了拿回冀州，不得不乖乖離開洛陽，滾回他的河北老巢！然后…嘿嘿！”

他眼中閃爍著貪婪而冷酷的光芒：“等袁紹前腳一走，我們后腳就把曹操的家眷人質(zhì)，當(dāng)個(gè)順?biāo)饲檫€給他？再把袁紹這封‘借刀殺人’的信，原封不動(dòng)地塞到曹操手里？就說是奉了袁本初的鈞令行事？讓他們狗咬狗去？”

“哈哈哈！”賈詡發(fā)出一陣低沉而快意的笑聲，仿佛看到了最精彩的戲碼開鑼。

“孺子可教也！正是此理！袁紹想驅(qū)虎吞狼？我們便將計(jì)就計(jì)，驅(qū)二虎相爭！待其兩敗俱傷，精疲力竭之時(shí)…”

他枯瘦的手掌在虛空中緩緩握緊，發(fā)出輕微的骨節(jié)摩擦聲，“便是奉先你，坐收漁利，真正…執(zhí)掌乾坤之時(shí)！”

呂布聽得心潮澎湃，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了自己端坐朝堂、號令天下的景象，忍不住撫掌大笑，聲震斗室：“妙！妙??！先生真乃神鬼莫測之機(jī)！當(dāng)世無人可及！有先生在，何愁大事不成！”

面對呂布由衷的吹捧，賈詡臉上那一絲得色卻迅速褪去，重新被一種深沉的凝重所取代。

他緩緩搖頭，渾濁的目光望向搖曳的燈火深處，仿佛穿透了墻壁，看到了洛陽城中那個(gè)同樣智計(jì)百出的年輕人。

“奉先謬贊了?！辟Z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蒼涼，如同秋夜寒露。

“此計(jì)雖毒，卻也并非老夫獨(dú)得之秘。能想出這釜底抽薪之策，并說服袁紹行此險(xiǎn)棋者…”

他頓了頓，一字一句，帶著沉甸甸的分量，“必是那潁川郭奉孝！”

“郭嘉？”呂布濃眉一挑，對這個(gè)名字并不陌生，“那個(gè)病懨懨的浪蕩子？”

“莫要小覷此人！”賈詡的語氣異常嚴(yán)肅，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忌憚。

“其智近妖，算無遺策，尤擅洞悉人心，劍走偏鋒！其思慮之奇、用計(jì)之險(xiǎn)、決斷之狠，猶在老夫之上！有他在袁紹身邊一日…袁紹這條困龍，便未必那么容易…真正被困死！”

昏黃的燈火猛烈地跳動(dòng)了一下，將賈詡清癯而凝重的側(cè)臉映照得忽明忽暗。

斗室內(nèi)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，方才因毒計(jì)得解而升騰的燥熱野心，被這來自頂尖智者的一句沉重評價(jià)，悄然蒙上了一層冰冷的不確定性。

窗外，虎牢關(guān)凜冽的夜風(fēng)，似乎嗚咽得更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