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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上火車的顧承淮打了個噴嚏，骨節(jié)分明的手指揉揉鼻子，想起家里的妻子，冷如寒月的黑眸閃過絲絲笑意。

他看向車窗外，樹木、矮房、大片雜草叢生的荒蕪地……快速后退。

火車開動。

——等我。

話說回來。

大崽嫌棄完不能保護娘的親爹后，不留縫隙的繼續(xù)說：“等我長大了，我能賺好多的錢，都給娘，娘想怎么花就怎么花。”

二崽也大聲說：“我也要賺好多錢錢?！?

小朋友甚至連怎么賺錢都想好了，“我長大后要開大車，到城里買熱水瓶、紅糖、大紅棗子、布……”他掰手把要進的貨列出來。

緊接著又說：“還要找上鐵錘、鐵牛和元寶幾個，讓他們跟我一起開車，多買點，能掙更多。”

林昭驚奇地看著他。

該說不愧是未來的運輸大佬嗎！

五歲半就想這么遠了！

“你怎么想到的？”

二崽給他娘一個傲嬌的眼神，整個人相當(dāng)神氣，背著手，氣勢三米五。

“這還用想。”

“我爺說城里都是好東西，大隊什么都缺，誰要是有車，買一車好東西，去各個大隊賣，肯定能賺一麻袋的錢?！?

“到時候……”他技巧性的頓了頓，興奮地補充：“娘，你就跟著你的好二兒享大福吧！”

還有還有——

等爺奶躺小土堆，他要給爺奶用紅木做的棺材。

紅木棺材這東西，是二崽從村里一老頭嘴里聽到的，那個爺爺說哪個老人都想要。

他爺奶肯定也想要！

顧父&顧母：“……”

不，他們并不想。

“車從哪兒來?。俊绷终芽炊烫靡?，給他出個小難題，也因此小朋友沒來得及提紅木棺材的事。

聽到娘的問題，二崽絲毫不慌，右腳腳尖很有規(guī)律的點著地，自信滿滿地說：“我這么聰明，肯定能弄來一輛車，小問題?！?

“……那我祝你成功吧?！绷终褵o話可說，有這股氣勢干什么不能成。

見大崽也有話說，轉(zhuǎn)而問大兒子：“大崽以后想干什么呀？”

大崽眼睫輕顫，似在緊張，仍是勇敢迎上她的眼睛，“我想開大飛機?！?

“可以嗎？”他神色期待，想得到娘的肯定。

“當(dāng)然可以啊?！绷终疡R上回應(yīng)他，眼神鼓勵，“大崽的理想很偉大啊，娘支持你。沒準(zhǔn)兒以后我們?nèi)叶寄茏夏汩_的飛機呢。要是真有這一天，多棒呀。”

大崽緊繃的小臉泛開高興的笑，“我會努力的。爭取早點讓娘坐上我開的飛機?！?

“好?！?

二崽抱住他哥的胳膊，使勁搖，“哥，還有我，還有我。”

“笨，你也是娘說的全家啊?！贝筢陶f。

“笨！”脆生生的小童音從旁邊響起。

竟是向來安靜的三崽。

“好哇你，敢沒大沒小說你哥笨，看我怎么教訓(xùn)你?！倍桃荒ú淮嬖诘男渥?，作勢要撓小朋友癢癢。

三崽不似四崽，瞧見二哥擺出姿勢……就要撲進娘懷里求抱抱，他眉眼冷靜地看著二哥。

瞬間澆冷二崽的玩心。

收回手后，他滿臉的自我懷疑。

“……??？”

他二崽天不怕地不怕，還是當(dāng)哥哥的，為啥不敢撓三崽，不合理呀。

林昭啞然失笑。

等崽他爹回來，二崽應(yīng)該會知道，他此刻那股不得勁的感覺源于哪里。

三崽越長越像顧承淮啊，天生就有一種讓人不敢造次的氣場。

尤其他那雙眼，烏黑沉靜，幾乎和顧承淮的一模一樣。

連顧父都說，他有時候看見三崽，總覺得好像看見了自家老三小時候。

他家老三也少年老成，才過五歲就一副小大人模樣，抱也不讓人抱一下，自己能干的事絕不讓人插手。

四個崽里，三崽和親爹最像。

長相像，性子也像。

“餓不餓，起來到現(xiàn)在你倆吃過東西了嗎？”林昭問大崽二崽。

“我和二崽分了個蘋果，還和鐵錘分了根麻花，不餓?！贝筢袒氐馈?

“不餓就好。”林昭說，“我發(fā)現(xiàn)你倆有吃的都和鐵錘分，沒分給來妹他們？”

“分了啊?！倍逃檬种割^比劃，滿臉肉疼，“我給他們分這么長呢?！?

惆悵地嘆氣，“唉，咱老顧家的人真多，那半根麻花，我自己都不夠吃，還得分，唉，苦啊，太苦了！”

林昭忍笑忍的腮幫子疼，“告訴我，你哪里苦了？”

“嘿嘿，我不苦。我學(xué)大隊長爺爺呢。”二崽笑著說，“地里收成不好大隊長爺爺就這么說話，苦啊，太苦了！辛辛苦苦一整年，才打這么點糧食，苦吶?！?

“我怎么沒聽說過？”

二崽笑容更大，“娘又不下地，當(dāng)然不知道的嘍?！?

他半掩著嘴，神神秘秘地說：“大隊長爺爺沒當(dāng)著大家的面兒說，他一個人的時候說的?！?

“然后被你聽見了？”林昭失笑。

“是呀?！倍虥]說他突然出聲，把大隊長嚇的跳腳。

“是苦啊，但是會好起來的?！绷终颜f。

“……會好？”二崽認(rèn)真地看著她。

“是啊，你總愛聽你爺奶說以前的事，你爺奶他們小時候的日子怎么樣你可都聽說過，比照現(xiàn)在，是不是好多了？”林昭有意無意引導(dǎo)兒子自己思考。

二崽做沉吟狀，片刻后，狠狠點了下頭。

然后又迷糊了。

“我爺說……”

他學(xué)著顧父的語氣，“這日子越來越好了啊?！?

之后說話語氣又恢復(fù)過來。

“大隊長爺爺又說，苦，太苦了。到底誰說的話對??？”二崽撓著長出短茬的頭發(fā)。

“你覺得呢？”林昭反問。

大崽插嘴，“都對。我爺覺得不被人欺負，不給地主當(dāng)牛做馬，就是越來越好。大隊長爺爺心疼地里的糧食，心疼農(nóng)民伯伯辛苦一年，打的糧不夠大家填飽肚子，所以才說苦?！?

他看著林昭，“對嗎娘？”

“對的，回答的真好。你倆都是會思考的小朋友了，真棒。”林昭夸贊。

兩個小朋友心里美滋滋。

“娘，你說會好起來的，啥時候會好起來呀？你快給我說說，我想告訴鐵錘他們，讓他們也高興高興?！倍碳拥卮晔帧?

“……”當(dāng)你娘是預(yù)言家嗎？

不過。

書里說，最多過二三十年，這片土地、這個國家會發(fā)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“十年吧，等你們快上大學(xué)的時候?！绷终雅抡f二三十年讓崽覺得日子沒盼頭，干脆說十年。

也沒說錯，再過十年高考恢復(fù)，好些人的日子會好起來。

“十年，我……”二崽掰著手指頭算數(shù)，很快算明白了，眼睛亮亮的，“我就和小叔一樣的年紀(jì)啦，到時候我肯定是個大學(xué)生了?！?

“大學(xué)生欸，肯定能掙超級多的錢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