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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水灌進作訓服領口，納米纖維面料此刻成了累贅，吸飽水后像塊鉛板壓在身上。

岸邊的燈光在水面碎成銀鱗，他聽見老陳的哭喊，看見母親舉著應急燈跑過來，光暈里浮動著她鬢角的白發(fā)。

當腳掌終于踩到湖底的鵝卵石，陸陽跪在淺灘上喘氣，孩子在他懷里咳嗽，吐出的湖水沾濕了他胸前的二等功獎章。

老陳撲通跪下，粗糙的手掌握住他的手，掌心的老繭蹭過他手臂的傷口：“陸陽，您救了虎娃啊……”

聲音哽咽得像生銹的彈簧。

陸陽這才想起，老陳每天清晨都會幫他把作訓服晾在操場邊，衣領永遠朝著朝陽的方向。

母親用羊絨披肩裹住他，指尖觸到他手臂的血痕時，聲音發(fā)顫：“叫家庭醫(yī)生來。”他搖頭，看著老陳抱著孫子往保安室跑，虎娃濕漉漉的書包掉在地上，露出半本畫滿坦克的筆記本——正是昨天陸陽送他的建軍節(jié)禮物。

父親的豪車停在湖邊，車燈照亮水面，他看見自己的倒影里，作訓服上的陸家logo正在滲水，漸漸淡成一片模糊的灰色。

深夜的書房飄著碘伏的氣味，母親用棉簽給他處理傷口，動作比當年幫他挑鋼琴刺時還要輕。

臺燈照亮她眼下的烏青，他才想起視頻里母親總說“在美容院做護理”，原來那些時間，都用在幫他整理寄往部隊的物資，用在給炊事班捐凈水器，用在悄悄去醫(yī)院做理療——就像現(xiàn)在，她正把進口消炎藥膏涂在他的傷口上，卻謊稱“是部隊發(fā)的”。

“小時候帶你去三亞，你總說海水太咸?！蹦赣H的指尖劃過他鎖骨處的舊疤，那是十六歲學帆船時留下的，“現(xiàn)在卻能在湖里救人了?！?

陸陽望著書架上自己的軍隊照，相框邊擺著老陳送的、用蘆葦編的小船——今天救人時，虎娃把它塞進了他的口袋。

父親的雪茄在落地窗外明滅，像靶場上的信號彈，他突然明白，有些成長，從來不在豪華游艇的甲板上，而在跳進湖水的瞬間，在握住陌生人的手掌時，在母親藏起止痛藥的藥箱里。

歸隊前一天，陸陽去保安室看望虎娃。

孩子抱著他送的坦克模型，看見他時眼睛一亮，從枕頭下摸出塊用作業(yè)紙折的勛章：“給解放軍叔叔的?！?

歪扭的五角星上寫著“英雄”，邊角還沾著膠水印。

老陳蹲在旁邊擦皮鞋，正是陸陽穿舊的作訓靴，鞋跟處被細心地釘了防滑釘——和父親花大價錢定制的戰(zhàn)術靴相比，這雙鞋的補丁顯得格外溫暖。

班車開動時，陸陽摸著口袋里的紙勛章，想起母親往他背包里塞的、用保溫盒裝的雞湯，想起老陳在保安室門口敬禮的姿勢，五指并攏卻有些歪斜。

車窗外的人工湖漸漸遠去，水面上漂著片梧桐葉，載著晨露向遠方流去，像載著無數(shù)個溫暖的瞬間，在他心里蕩起永不消散的漣漪。

他知道，這次歸途救下的不僅是虎娃，更是藏在每個平凡人心里的信任與溫情——就像母親總說的，真正的富有，不在于西裝革履的體面，而在于伸手相助時的溫度。

作訓服上的陸家logo終將褪色，而湖水里的那個瞬間，老陳的感激，虎娃的紙勛章，會永遠刻在他心里，成為比任何奢侈品都更珍貴的勛章。

朝陽爬上戰(zhàn)術手表的表盤，陸陽望著窗外飛馳的景色，突然覺得每個普通人都是一顆星，在各自的軌道上發(fā)光。

而他，一個穿著定制作訓服的城市兵，終將在這些星光的輝映下，明白軍人的意義——不僅是保家衛(wèi)國的錚錚誓言，更是在每個需要的時刻，毫不猶豫地跳進冰冷的湖水，用自己的體溫，溫暖別人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