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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(jìn)了臘月，府中最要緊的事務(wù)除了迎接新年，就是準(zhǔn)備開年后沈大小姐的婚事了！沈香緣早就在她母親見機(jī)求了老太太后解了禁，不過一則剛剛吃了教訓(xùn)，加上又有小梁氏的耳提面命，這段日子倒是著實安分，一心待在自己的婉情樓里準(zhǔn)備著嫁妝，半步?jīng)]有邁出東苑的范圍。不過卻也不曾閑著，因為日日都有幾個沈府的遠(yuǎn)親近眷上門添妝，或者尋機(jī)走動走動，或者遵循人情世故……原是滿府喜氣盈盈之時，不料卻又因下人們的幾句意氣添了一場風(fēng)波。

起因是西苑的兩位太太各自遣了身邊的大丫頭送了添妝一起進(jìn)了婉情樓，結(jié)果送禮的人后腳還沒跨出閨房的門，就聽見身后一個丫頭在刁嘴議論“一早聽說三太太繡了好精致一幅屏風(fēng)要留給晨景苑那個主兒，大伙兒瞧瞧，這送給我們姑娘的繡品卻都是些什么雞零狗碎，真正是個腦子不拎清的，也不想想這府里究竟誰當(dāng)家做主?！?

聞聽此言，三太太身邊的丫頭雖然滿臉憋紅、心里氣結(jié)，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回頭。但二太太派來的那位丫頭卻是和她家主子一樣爽利的性子，且跟著自家主子官宦之間走動見了些規(guī)矩世面，聽到身后的議論眉頭一皺卻是不依了，一把扯住同行之人回頭怒道：“你個心里眼里沒大沒小的賤婢，主子做事輪得到你指指點點，亂嚼口舌？也不怕給自家姑娘亂惹是非！“

所謂什么樣的主子帶出什么樣的奴才，那沈香緣素來是個囂張自傲的，身邊之人自然也是一貫眼高于頂，當(dāng)然聽不得教訓(xùn)，更何況對方的身份也不比自己高，一樣是奴婢。于是，話音未落，就眼睛瞪起，炸毛了，兩三步撲上前去扯住兩人衣角理論。后頭馬上又跟上幾個幫襯的，仗著在自己院落你一言我一語的火力全開，結(jié)果從文斗發(fā)展到全武行。畢竟婉情樓主場勢大，那二太太的丫頭身上還好些，也就罩襖被扯破了幾處，三太太身邊的丫頭卻是被看人下菜，衣衫零落不說，發(fā)髻散亂，臉上也被劃出了好幾道血口子，滿臉驚惶……

至于動靜太大，一早有好事的婆子傳了開去，沒多久沈府后院幾個正兒八經(jīng)的主子就全知曉了，更連帶驚動了佛堂的老太太。這會兒涉事的相關(guān)人等有的跪著，有地坐著，都集聚在了琴鶴苑的大花廳里……

事情的經(jīng)過七七八八已經(jīng)大致問清楚，老太太坐在上首，眼皮輕垂，嘴角緊抿。其余之人自也靜默不敢大氣出聲，可盡管整個屋內(nèi)落針可聞，眾人的表情卻依舊精彩紛呈：小梁氏雙眉緊鎖，對著下跪幾人狠狠地剮著眼；二太太卓氏坐得腰背筆挺，神色肅穆，端起茶碗專心撇著沫沫；三太太齊氏則一手托著自己額頭，臉色又像早些時日那樣透著幾分青白；沈大小姐渾然不知自己手上的帕子快要被她絞成一條干菜，臉上卻依舊還是一副懵然的樣子……那幾些惹事的丫鬟卻盡數(shù)匍伏在地上，有幾個膽小不爭氣地咬著牙關(guān)渾身打著戰(zhàn)，倒還是卓氏的那個丫鬟比其他幾個身子略微抬得高點，卻也是低著頭，面無表情，雙手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覆在自己的腿上。

“這事你們怎么看？罰終歸還是要罰的?！崩咸_腔道。

“這事既已驚動到老太太，自然得由老太太說了算?！毙×菏厦Σ坏馗弦痪?。

老太太看向卓氏，后者淡淡地說了句“一切由老太太做主?！痹倏聪螨R氏，這會兒三太太正捧著自個兒的腦袋，對老太太的投射渾然不覺呢！罷了！

老太太沉吟了片刻，微一咳嗽正待開口，卻一眼瞥到在座的沈香緣，頓時語氣一轉(zhuǎn)，微笑道：“緣兒，這里頭可有你屋里幾個丫頭，你又是開了年要出閣的人，今日之事倒也要問問你心里有個什么章程？”

那沈香緣心中正愁插不上話，這下被老太太點倒是正合她意，全然不顧母親小梁氏投遞過來的警戒眼神，啟口道：“祖母，我這幾個丫頭平日里雖然膽大了點，但自小跟著我，倒是護(hù)主得很，若非事出有因，斷然不會亂闖禍?zhǔn)?，望祖母處置公允，萬不可厚此薄彼！”沈香緣說完這話，心中頓生了幾分洋洋自得。因為早先母親便說起過，她屋里幾個大丫頭連同各自的娘老子和兄弟，都是要隨她陪嫁到京城的幾戶人家，這幾戶都是活絡(luò)得用的。她今日這番話保不保得住手下幾丫頭是其次，能保住自然是最好，但不管如何，總擄獲了人心，再則一句“事出有因”也隱晦地給二房三房下了點絆子，若是最后處置的有輕有重，罰了她的，寬宥了那兩個，卻是“厚此薄彼”了……

老太太聽完沈香緣的話后，只朝她深深地打量了一眼，隨后意味深長一笑，順道瞥過在座幾妯娌的表情道：“丫頭們不懂事，倒累得主子們陪你們打轉(zhuǎn)，要按我年輕時的脾性，一準(zhǔn)得讓你們吃了板子后，再各自家人給領(lǐng)回去，好眼不見為凈?？扇缃衲昙o(jì)大了，反倒隨隨便便下不了手了，就這么幾號人，卻大房二房三房都占了！人你們都各自領(lǐng)回去吧，我看這事兒——說大不大，說小不小，要打要罰，自己屋里權(quán)量著辦吧！”說完便又闔起雙目，手上捻起佛珠，一副不予理睬的模樣……

眾人看到老太太這樣子，自然應(yīng)諾，一一退下……

最終這起事情的結(jié)果沒半日就出來了！婉情樓的幾個丫頭照沈香緣原先的意思是，既然老太太都沒說什么，那就該干什么還干什么?？尚×菏蠀s還是堅持罰了她們?nèi)齻€月的月錢。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懲處無非是個過場。二太太卓氏也是罰了身邊的丫頭三個月的月銀，再去灑掃處做粗使活計三個月。齊氏那個丫頭在這個事上原就比較憋屈，還受了些傷，只是齊氏懦弱，見大房二房都罰了，明面上也不敢不罰，于是同樣也是三個月月錢，只后來這錢又酌情添了些私下里補(bǔ)給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