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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流成河

雨絲裹著晨光滲進江城市局信訪辦的玻璃門時，老周頭舉著“還我真相”的紙牌又往前挪了半步。</p>

水珠順著屋檐滴落，在門檻前砸出一圈圈漣漪，空氣中彌漫著濕漉漉的鐵銹味和遠處早餐攤飄來的油條焦香。</p>

他布滿裂口的手緊攥著紙牌木柄，指尖被雨水泡得發(fā)白，每一次挪動都讓膝蓋發(fā)出沉悶的摩擦聲——那是舊傷在陰雨天的抗議。</p>

他身后排著二十多號人，有拎著菜籃的阿婆，籃里青菜葉上還掛著水珠，隨著她輕微的顫抖簌簌落下；有穿著工地工裝的年輕后生，袖口磨破，露出的手腕沾著未干的水泥灰；最前頭的姑娘舉著手機，直播畫面里“宋警官被打壓”的話題正以每秒上百條的速度刷新，電流雜音混著圍觀群眾的喧嘩從揚聲器里溢出，像一場低頻的潮汐。</p>

“同志，能讓我們見見宋昭嗎？”阿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，藍布衫前襟洇出深色水痕，濕布貼在皮膚上，冷得她微微打顫，“我家那口子十年前在開發(fā)區(qū)墜樓，當時負責的就是小宋，他筆記本里記著‘施工方篡改安全記錄’……”她的聲音沙啞，尾音被一陣穿堂風卷走，只留下顫抖的余音在走廊回蕩。</p>

信訪辦的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條縫，值班警員探出頭，額角泛著細汗，制服領口被汗水浸出一圈深色輪廓。</p>

他說話時，喉結上下滾動，聲音壓得極低卻仍被人群的嗡鳴吞沒：“各位，省紀委督導組已經進駐，所有訴求都會登記……”話音被此起彼伏的“我們要當面說”淹沒，他縮回去時，手機在褲袋里震動——省廳值班室的電話從凌晨三點就沒停過，鈴聲像釘子一樣扎進耳膜，領導剛在群里發(fā)消息：“輿情監(jiān)控組盯著，別讓帶節(jié)奏的帖子漏了。”</p>

省廳物證分析室的空調開得很低，冷風拂過董嵐裸露的小臂，激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。</p>

她白大褂搭在椅背上，指尖在鍵盤上敲出連串脆響，像冰粒砸在金屬盤上。</p>

她面前六塊屏幕同時跳動著數據流，熒光映在鏡片上，折射出幽藍的光暈。</p>

最中間那塊正播放陳默近三年的出警錄音，電流雜音中夾雜著警笛遠去的尾音。</p>

當時間軸滑到2020年6月18日02:14時，她突然按下暫停鍵——監(jiān)控日志刪除記錄的IP地址在警用內網地圖上閃爍，正好落在宋昭車禍當晚執(zhí)勤的昭陽橋崗亭。</p>

紅點像一顆跳動的心臟，在漆黑的電子地圖上灼燒。</p>

“找到了。”她低聲說道，聲音輕得幾乎被空調的嗡鳴吞沒。</p>

鼠標右鍵點擊“原始日志恢復痕跡”，加密壓縮包生成的提示音輕得像嘆息，像誰在耳邊呼出一口氣。</p>

窗外傳來同事的腳步聲，皮鞋敲擊地面的節(jié)奏由遠及近。</p>

她迅速將文件拖進蘇晚提供的跳轉節(jié)點，屏幕右下角的傳輸進度條剛跳到100%，門就被推開：“董科長，廳長讓你去匯報輿情技術支撐方案?！?lt;/p>

“馬上來?！倍瓖钩哆^白大褂穿上，布料摩擦發(fā)出窸窣聲，指尖在桌沿輕輕叩了兩下——那是她確認任務完成的暗號。</p>

陳默家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，落地燈在他眼下投出青黑的陰影，像一道未愈的傷疤。</p>

手機里的錄音已經回放了十七遍，電流雜音中，“我調換了現場監(jiān)控備份硬盤”的聲音再次響起，每一個音節(jié)都像銹釘扎進耳膜。</p>

他的拇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皮膚凹陷，留下月牙形的紅痕。</p>

抽屜被拉開的瞬間，金屬刮擦聲讓他渾身一震——那枚舊警徽還躺在紅絨布里，觸手冰涼，背面“同生共查”四個字被磨得發(fā)亮，是十年前他和宋昭通過刑警資格考試時交換的。</p>

“老宋，”他對著空氣輕聲說，喉結滾動，聲音干澀如砂紙摩擦，“當年你教我看現場，說證據不會說謊......”手機在掌心震動，他盯著來電顯示“周辦”，手指抖了三抖才按下接聽鍵。</p>

“陳組長，早啊?！彪娫捘穷^的聲音像浸了冰水，字字清晰，帶著金屬般的冷硬，“聽說你昨晚給匿名通道傳了點東西？”</p>

陳默的后背貼上沙發(fā)靠背，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，浸濕了襯衫，黏膩地貼在皮膚上。</p>

“周副市長，我想申請調崗......”</p>

“調崗？”對方低笑一聲，笑聲短促而陰冷，背景音里傳來茶杯放下的脆響，瓷與木的碰撞聲格外刺耳，“你當警隊是菜市場？進了我的局，想退？”</p>

“陳默，你女兒明天小升初面試吧？市重點的名額......”</p>

“夠了！”陳默吼出聲，聲音撕裂空氣，手機差點摔在地上。</p>

他盯著茶幾上的sIm卡分離器，突然扯掉手機后蓋，塑料邊緣劃過指腹，留下一道細微的刺痛。</p>

他將那張印著“警務專用”的卡片塞進機器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