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：暴雨將至

下午兩點，東京的小雨變成了大雨。</p>

豆大的雨珠自天際落下，冷風夾著冷雨驅(qū)走了前些天的高溫，厚實的雨幕像是要把整座城市包裹。</p>

在一片密集的啪嗒啪嗒聲中，居民區(qū)入口的道路處堆起了小水洼。</p>

雨珠墜入其中，水面蕩起了陣陣未曾停歇的漣漪，波紋模糊了水面倒映出的晦暗天空，也模糊了遠處播放著廣告的巨幅燈牌。</p>

“這是您購買的商品，合計6700日元，請問是現(xiàn)金還是刷卡呢？”</p>

靠近文京區(qū)的一家連鎖便利店內(nèi)。</p>

穿著收銀員制服的濱邊涼子，望著面前濃妝艷抹的中年婦女，擠出了一個略顯生硬的笑容。</p>

這幾天發(fā)生的一連串事情，讓她實在沒法露出往昔那樣的營業(yè)微笑。</p>

“笑的這么勉強干什么？”</p>

中年婦女皺了皺眉，語調(diào)里多出了幾分尖酸刻薄，“不想笑就別笑，街邊賣的風俗女都比你笑的真誠?！?lt;/p>

“你……”</p>

濱邊涼子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幾下，咬緊了后槽牙。</p>

但最終，她還是忍了下來。</p>

她現(xiàn)在需要錢。</p>

不能把這唯一的收入來源搞丟了。</p>

“請問客人您是現(xiàn)金還是刷卡？”</p>

她垂下眼眉，迅速的調(diào)整了情緒，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。</p>

“現(xiàn)金?！?lt;/p>

中年婦女眉頭皺的愈發(fā)緊了。</p>

她頗為嫌惡的看了濱邊涼子一眼，像是施舍一般，甩出了一張諭吉。</p>

紙幣在空中飛舞，越過了收銀臺，落到了收銀臺的地上。</p>

“不好意思，麻煩你撿一下?！?lt;/p>

中年婦女嘴上說著不好意思，但臉上卻是一絲一毫的歉意都沒有，那雙狹長的眼睛里滿是小人得志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濱邊涼子閉上了眼睛，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好幾下。</p>

冷靜！冷靜！</p>

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！</p>

奶奶還在等著我呢！</p>

深吸了口氣后，她松開了捏緊的拳頭。</p>

一切的即將爆發(fā)的情緒變?yōu)榱溯p飄飄的一句話。</p>

“好的，您稍等?！?lt;/p>

她轉(zhuǎn)過身蹲下去，撿起了那張諭吉，冷著張臉完成了收銀。</p>

“這是找您的3300日元，請收好?！?lt;/p>

“下次記得笑的真誠一點?！?lt;/p>

把找好的錢收好，中年婦女擰起塑料袋，撐開傘，趾高氣昂的走進了雨里，像是大勝了一場一樣。</p>

濱邊涼子沒有說話，默默地低下了頭。</p>

這樣的情況她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遇到過了。</p>

故意找茬，刁難你的人，你是拿她沒有辦法的。</p>

轟隆隆，悶雷滾動間。</p>

下著大雨的天空，愈發(fā)晦暗了。</p>

時間緩緩邁步到了下午四點。</p>

天空暗的像是只差半步就要沒入夜色。</p>

這會兒便利店里也沒什么顧客了。</p>

“濱邊，過來一下?！?lt;/p>

一個約摸四十歲出頭的精壯男人抬起手，招呼了濱邊涼子一聲。</p>

他是這家便利店的店長。</p>

“はい（hai）”</p>

濱邊涼子強打起精神，應了一聲，邁步去到了店長跟前。</p>

“剛剛我接到了一個投訴電話，有客人反應，你收銀的時候，笑容很勉強?！?lt;/p>

店長斟酌了一下詞句，還是沒有把電話那頭，更為刻薄的原話講出來。</p>

——那道尖銳的女聲的原話是，要是她不愿意微笑服務，還不如直接去街邊援助交際。</p>

“不過，伱也別太在意，我已經(jīng)應付過去了?！钡觊L頓了頓，以盡可能溫和的語氣商量道，“當然，如果有那個余力的話，我們還是盡量注意一下表情管理，可以嗎？”</p>

他知道濱邊涼子家的變故，也很心疼這個和奶奶相依為命，手腳異常麻利的小姑娘，但他是這家連鎖便利店的店長，該走的流程，他必須得走。</p>

他唯一能做的對她的照顧，就只有以‘工作出色’為由，提高一部分她的時薪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濱邊涼子沉默了一下，腦海里又浮現(xiàn)出了那道濃妝艷抹的面容。</p>

別生氣，不值得，不要用別人的情緒來懲罰自己！</p>

寬慰了自己幾句后，她把自己那洶涌的情緒強壓了下去。</p>

“抱歉，給您添麻煩了，往后我會更注重自己的笑容的?！?lt;/p>

她低下頭，咬住嘴唇，誠懇的道出了這么一句話來。</p>

她沒有解釋。</p>

這種情況，解釋起不了任何作用。</p>

何況她也知道，站在店長的立場上，他已經(jīng)做的足夠多了。</p>

“別多想，今天就先到這里吧，接下來，你稍微休息一下，我來替你?！?lt;/p>

店長站起身來，招呼了她一聲，示意她坐下，跟著便往收銀臺那邊走了過去。</p>

光是聽電話，他都能想象的出來，電話那頭的女人平日里有多刻薄。</p>

他看得出來，濱邊很疲憊，需要時間調(diào)整。</p>

“麻煩您了。”</p>

濱邊涼子微微頷首，沒有拒絕店長的好意。</p>

目送著店長的身影消失在貨架中后，她這才像是被抽干了身體里的所有力氣一樣，坐倒在了椅子上。</p>

頭頂?shù)陌咨珶艄鈨A瀉而下，灑在了她的臉上。</p>

她的眼眸底倒映出了道道白色的光暈。</p>

往昔柔和的燈光在這一刻莫名刺眼了起來。</p>

呼。</p>

她幽幽的吐出了一口濁氣，抬起手捂住臉，心情不受控制的越來越糟糕了。</p>

呼嘯的風越來越大，不得已之下，在收銀臺的店長順手關(guān)掉了向外打開的玻璃門。</p>

轟??！</p>

悶雷滾動的聲音又一次響起。</p>

幾秒后，一道粗如巨蛇般閃電穿透了濃云，點亮了整片天際。</p>

仿佛是在預示著什么一樣。</p>

嗡、嗡。</p>

突然，濱邊涼子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。</p>

唉，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嗎。</p>

在心底悠悠的嘆了口氣，濱邊涼子有氣無力地拿起了手機，看了一眼來電人。</p>

那雙疲憊的眸子里倒映出了屏幕上的文字。</p>

森川醫(yī)生</p>

這是醫(yī)院的電話。</p>

呼。</p>

濱邊涼子立刻坐起了身來，空著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，使勁的搓了搓臉，調(diào)整了一下自己的心境，擠出笑容，接通了電話。</p>

“您好，森川醫(yī)生，是有什么情況嗎？”</p>

電話那頭，一道疲憊的女聲隨之傳出。</p>

名叫森川的醫(yī)生沒有客套，更沒有寒暄，開門見山的直入了主題，“濱邊，你奶奶的情況，我們已經(jīng)做了二次核實。</p>

“二次的術(shù)前檢查結(jié)果顯示，濱邊理恵的實際情況比初次檢查時嚴重的多。</p>

“她胃腸道腫瘤的具體情況，比起我們最開始所判斷的，要復雜的多，手術(shù)方案需要更改。</p>

“也就是說，手術(shù)費用和后續(xù)的恢復費用，比起之前的告訴你的那個數(shù)字，要高很多。</p>

“通過你的奶奶，我也大概了解了你們家的經(jīng)濟狀況。</p>

“坦誠的說，站在個人的立場講，我更推薦你們轉(zhuǎn)到更大的醫(yī)院去完成這項手術(shù)。</p>

“成功率會高很多，并發(fā)癥的概率也會小很多，只是費用這塊，可能還要高一些，但這確實是成功率最高，長遠來看最便宜的治療方案了。</p>

“當然，如果說，你堅持在我們這完成手術(shù)的話，也可以。</p>

“但成功率的話，我只能說盡力而為?！?lt;/p>

言罷，森川裕理無言的嘆了口氣，取下了自己的口罩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