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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朝廷手段所形成的局面，唯有張議潮能勉強壓制，但這種壓制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壓制。</p>

朝廷已經把河西節(jié)度使的職權限制在了瓜沙伊肅西等五州，其中西州還在回鶻人的控制中。</p>

張淮深雖然得到了河西防御使的位置，可甘州刺史和涼州刺史都不是他，只能管軍而不能理政。</p>

劉繼隆得到了一個隴西軍節(jié)度使的位置，可蘭州觀察使的位置卻沒有了，這代表他在蘭州的統(tǒng)治名不正言不順。</p>

相應的，還有索勛、李儀中等人。</p>

這些手段在短時間內看不出端倪，可日子久了，人心浮動了，便要生亂……</p>

張議潭站了起來，雙手顫抖的再次拿起圣旨打開，試圖從中看到一絲不一樣。</p>

然而圣旨還是那樣，與剛才宣讀的一模一樣。</p>

一時間，張議潭心中哀痛，雙手發(fā)顫的拿著圣旨哭訴道：</p>

“投筆從戎數十年，起義四年有余，我們到底為誰而戰(zhàn)！為誰？！”</p>

他作勢便要撕毀圣旨，王景之連忙上前阻攔：“常侍不可！”</p>

他從張議潭手中搶走了圣旨，但他心中又何嘗不悲痛。</p>

他們拼死東歸，如今好不容易打通官道，面對的卻是朝廷數不盡的猜忌。</p>

想到這些，張議潭身體搖搖欲墜。</p>

哀莫大于心死，他總算明白了這句話是什么滋味。</p>

呼吸間，他仿佛蒼老了十幾歲，搖搖晃晃的向著內堂走去。</p>

“常侍，這圣旨……”</p>

王景之想讓他做決定，決定是否把圣旨送回敦煌。</p>

只是張議潭卻不曾回應他，搖搖晃晃的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。</p>

接下來幾日，張議潭閉門謝客，不管誰上門求見，都以患病為理由拒絕。</p>

哪怕他這么做會招致南衙北司的懷疑，可他卻還是這么做了，因為此時的他太過疲憊，不想再面對這些虛情假意。</p>

不久之后，王景之還是帶著這份圣旨離開了長安。</p>

這件事，他和張議潭都做不了主，只能返回敦煌后，由張議潮決定是否要公布圣旨。</p>

與此同時，長安也派出了一些使者前往河西，但并非是去敦煌，而是走漠南到去尋找回鶻、嗢末等部，準備扶持他們，掣肘河西。</p>

對此，河西的眾人尚不知情，而遠在蘭州的劉繼隆更是不知道自己也被牽連。</p>

此刻的他，正沉浸在入秋的豐收當中……</p>

“小心點別割到手！”</p>

“簌簌……”</p>

八月中旬，由于蘭州靠近南方更為溫暖，因此在河西大地許多地方還在等待秋收的時候，這里已經開始了浩浩蕩蕩的秋收行動。</p>

金色的麥浪在田野中翻滾，遠處還摻雜著麻、豆、蔬菜及晚種的部分粟麥還在田間等待下個月的收割。</p>

“馬車呢？快來收拾麥子！”</p>

麥田間，五泉的上萬軍民手持鐮刀，彎腰在田間辛勤勞作，他們的動作熟練而迅速，鐮刀在手中舞動，伴隨著“嚓嚓”聲，一顆顆沉甸甸的麥穗應聲倒下。</p>

汗水浸濕了他們的衣襟，卻掩蓋不住臉上洋溢著的喜悅。</p>

山丹的軍民，除了少量河西出身的兵卒外，其它大部分都是五泉的居民和鄯州隨軍家屬。</p>

在他們以前的生活中，吃不飽穿不暖是常態(tài)，因為他們所收獲的糧食和牧群，都需要拿出一半上交給貴族們。</p>

可自從劉繼隆來到五泉后，劉繼隆定下的糧食供給數量讓他們每天都能吃飽喝足，而這也讓他們對生活重拾起了信心。</p>

曾經麻木不堪的百姓，此時收割了麥子后，忍不住拿起麥子仔細打量，臉上笑容收不住。</p>

“你們說，刺史說的話是真的嗎？”</p>

“肯定是真的，這三個多月的糧食都沒偷工減料，你個豬犬再說刺史一句不好，小心我揍死你！”</p>

“我是說新衣，刺史不是說入冬后發(fā)冬衣，開春發(fā)夏衣嗎？”</p>

“都說了是真的，刺史干嘛騙你這個混不吝的家伙？！”</p>

“嘿嘿……”</p>

勞作的田間，五泉的百姓們喜滋滋的笑著，時不時眺望遠處的麻地。</p>

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，他們就能收獲麻桿，制作新衣了。</p>

穿新衣，這對于他們來說，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。</p>

自從論恐熱霍亂隴西以來，牟如那對他們的盤剝就愈發(fā)厲害，糧食需要交六成，城外的麻和豆也與他們無關。</p>

盡管付出了勞力，卻需要和畜生搶麩糠吃，而這也是蘭州百姓爭相逃亡的原因。</p>

可是如今，他們迎來了好日子，劉刺史雖然會把所有糧食都收上去，可卻會按照家中人口，在每個月初給他們每家每戶發(fā)口糧。</p>

這次他們不用再吃麩糠，因為發(fā)到他們手上的都是去了麩皮的粟米，以及粗加工過的面粉。</p>

餓肚子是什么感覺，他們已經有些想不起來了。</p>

三個月的吃飽喝足，讓他們原本凹陷的臉頰都充盈了些。</p>

孩子們不再畏畏縮縮，而是敢在勞作的同時，大膽的在田埂上嬉戲，偶爾幫忙拾起掉落的麥穗，稚嫩的臉龐上滿是對豐收的期待。</p>

面對成熟的糧食，他們恨不得住在田間，直到把所有糧食收割好后，再回家去休息。</p>

時間流逝，隨著太陽西斜，天色漸暗，遠處也隨之響起了哨聲。</p>

“嗶嗶——”</p>

“都別干活了，回家休息去，明天辰時再來干活，這糧食長在地里，跑不了！”</p>

田間，許多正在干活的兵卒吹響了木哨，催促著百姓們回家休息。</p>

這種場景幾乎每天都會出現，畢竟面對劉繼隆的恩情，百姓們只能用勤勞來回報。</p>

“馬上就回去了！”</p>

“小軍爺，等我們收割完這里就回去！”</p>

“哈哈哈……”</p>

盡管兵卒們已經開始催促，但百姓們卻不想走，而是想著盡可能的多收割些糧食。</p>

對此，兵卒們十分無奈，只能反復催促他們，直到即將入夜，他們才直起腰來，抹去額頭上的汗水，相視一笑。</p>

他們開始收拾田間，而孩童們也沒有閑著，不斷用篩子篩出地里散落的麥穗。</p>

趕在入夜前，他們驅趕馬車朝城里走去，滿載而歸。</p>

城門口已經出現了火光，一些軍官正帶人將秸稈與麥子分離，統(tǒng)計秸稈和麥子的重量。</p>

至于百姓，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，把糧食放下就可以離去了。</p>

不過在他們走進城里的時候，城門口的將領卻叫嚷道：</p>

“今日秋收，刺史說了，每家領一斤羊肉回去犒勞犒勞自己，別累到身子！”</p>

他話音落下，城門口的百姓議論紛紛，每個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</p>

“快點領完回去吃飯！”</p>

“謝謝張果毅，謝謝刺史……”</p>

城門口，張昶開始帶人分肉。</p>

接到肉的百姓紛紛朝他作揖，而他只是催促著他們往前走，畢竟他身后還有一千多斤肉沒分呢。</p>

一斤肉并不算多，更別提每家多則六七口，少則兩三口了。</p>

不過對于百姓來說，這一斤肉的份量，比一千斤麥子還要沉重，因為這代表著他們心中劉刺史對他們的關心。</p>

曾經的他們是奴隸和農戶，而今他們卻在劉刺史手下成了人。</p>

感受著手中羊肉的重量，這一刻所有的辛勞都化為了甜蜜的果實，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對劉繼隆的感激和對未來的憧憬。</p>

劉繼隆站在黑夜里的城樓上，默默關注著他們。</p>

見他們笑著回家，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。</p>

只是他還不知道，唐廷為了掣肘他們，用出了何等手段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