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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高水遠(yuǎn)，再不相逢

桑余跪在潮濕的庭院里，聽著趙德全宣讀圣旨。</p>

“奉天承運(yùn)皇帝，詔曰：</p>

寶林桑余侍奉御前十一載，恪盡職守，本應(yīng)嘉賞。然其恃寵生驕，屢犯宮規(guī)。朕念其舊日微功，免其死罪，廢黜嬪位，貶為庶民，永不得再入皇城。</p>

此后生死榮辱，與天家再無瓜葛。</p>

欽此！”</p>

趙德全念完最后一個(gè)字，院內(nèi)靜得可怕。</p>

桑余聽著這些話語，分明是沉重的罪名，卻讓她感覺到從來都沒有過的輕松，好像人生的陰云散開了。</p>

尤其是最后一句話，就像刀子，終于將她和這座宮城最后的聯(lián)系斬?cái)唷?lt;/p>

趙德全收起圣旨，低聲道：“姑娘，走吧。”</p>

桑余抬頭，接過那道明黃絹帛。</p>

趙德全猶豫再三，才說：“桑娘娘……不，桑姑娘，您確定就這么走了么？”</p>

桑余抬眸，涼薄的看了趙德全一眼：“那該如何？”</p>

趙德全活了大半輩子，是先帝派給祁蘅的太監(jiān)，祁蘅長這么大，他從來都沒哭過，而今卻是紅了眼睛，一雙老眼越發(fā)混沌。</p>

“陛下已經(jīng)昏迷了三日，醒來后就一直念著你的名字，老奴從未見過他這幅樣子。陛下自幼心性孤僻，別的皇子打耍玩鬧時(shí)，你和他就一同守在廢宮之中艱難活命，很多事情沒人教過他，比如如何去愛一個(gè)人。他一生謹(jǐn)慎小心，唯獨(dú)在你之上，任性妄為，可他若是不對姑娘動(dòng)真心，也不會(huì)有如今局面……”</p>

“公公說夠了嗎？”</p>

桑余冷冷的打斷他：“沒有人教過他怎么愛人，可他卻知道怎么對陸晚寧好，不是么？”</p>

“您也知道我們這一路以來的共苦，可即使這樣的共苦過后他都能棄我，這樣不值一提的好，有什么值得要的？”</p>

“他若真是一個(gè)好皇帝，就不該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，置前朝與天下于不顧，他不是在我一個(gè)人身上任性妄為，是在百姓身上任性妄為?！?lt;/p>

“我沒什么見他的必要，公公，我可以走了么？”</p>

趙德全怔愣了許久，迷茫的看著面前一身傷痕卻果決離開的女子。</p>

桑余并沒有等到他的應(yīng)允，就已經(jīng)起身離開了。</p>

趙德全不知是不是錯(cuò)覺，竟然覺得桑余似乎在那一刻活了。</p>

陛下的心死了。</p>

桑余的心卻活了。</p>

……</p>

晨光微熹，宮門剛開。</p>

桑余只穿了一件簡單的鵝黃色布裙子沒讓任何人相送，只揣著那卷明黃圣旨，一步步走向?qū)m門。</p>

守門的禁軍侍衛(wèi)認(rèn)得她，卻沒有攔，只是沉默地退開。</p>

她的腳步很慢，背脊卻挺得筆直。</p>

如今走出這道門，她再不是任何人的暗衛(wèi)、任何人的棋子。</p>

“桑余！”</p>

桑余的腳步在聽到那聲呼喚時(shí)微微一頓。</p>

她抬頭望去，季遠(yuǎn)安站在宮門城樓上，玄甲映著晨光，輪廓鋒利如刀。</p>

他扶著城墻的手攥得發(fā)白，指節(jié)泛青。</p>

“這就走了？”</p>

桑余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小小的身影在季遠(yuǎn)安眼里卻格外清晰。</p>

“那山高水遠(yuǎn)，會(huì)再見么？”他的聲音沙啞，被風(fēng)吹得七零八落。</p>

桑余望著他，明白他終于不恨自己了，</p>

她搖了搖頭，嘴角卻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。</p>

不會(huì)再見了，若是可以，她此生，都不會(huì)再入京城了。</p>

季遠(yuǎn)安突然紅了眼眶。</p>

那些積壓多年的恨意，在這一刻土崩瓦解。</p>

“阿余姐姐——”他猛地扒住城墻，像小時(shí)候那樣喚她的名字，喊聲里帶著少年時(shí)的倔強(qiáng)，“可我會(huì)去找你的！”</p>

桑余在宮門外站定，最后一次回望。</p>

朱紅宮墻依舊巍峨，飛檐上的銅鈴在風(fēng)中輕響，和十一年前毫無二致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