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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博淵皺著眉，一言不發(fā)。</p>

而林彥，則在此時往前邁了一步，站到宋博淵身邊。</p>

“自古忠孝不能兩全！”</p>

“老爺子，諒解一下宋兄吧！”</p>

被五花大綁的宋清輝，先是一愣，隨后他瞪著林彥！</p>

“你他娘的又是誰？”</p>

“我知道了，是不是就是你們，蠱惑的我兒子？”</p>

林彥咧嘴嗤笑一聲。</p>

“蠱惑？”</p>

“談不上！”</p>

“我們只是想要救金陵！”</p>

被綁著的宋清輝，聞言更加激動。</p>

他那張滿是褶皺的臉，此刻漲的通紅。</p>

“救金陵？”</p>

“你們綁了金陵指揮部的參謀長，還說要救金陵？”</p>

“放你狗娘的屁！指望你們一群兔崽子救金陵？”</p>

林彥又往前邁了幾步，眼神幽森的盯著宋清輝。</p>

“不指望我們這些兔崽子！難道指望你們這些馬上就要棄城而逃的老逼登？”</p>

宋清輝聞言一愣。</p>

隨后他的額頭暴起青筋，他憤怒的瞪著不遠(yuǎn)處的宋博淵。</p>

“兔崽子！”</p>

“你把那封電報給他看了？”</p>

“那是機(jī)密要文？”</p>

“你竟然給別人看?！?lt;/p>

宋博淵還是沒說話，甚至別過頭去！</p>

這小小的動作，卻讓被綁著的宋清輝，原本漲紅的臉，瞬間變得慘白。</p>

而林彥則聲音嘶啞。</p>

“那封電報！不僅我看了！”</p>

“里面的內(nèi)容，用不了多久，軍校的所有學(xué)生，也都會知道?！?lt;/p>

“知道……金陵城守衛(wèi)軍的高官們，即將棄城而逃，與金陵共存亡，就是一句笑話！”</p>

屋內(nèi)的那些端著槍的年輕面孔，聞言瞬間面色一變，他們一個個都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里的槍，有人想要說些什么，但又被宋博淵的眼神制止。</p>

而本就有些肥胖的宋清輝，更是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，臉上再無半點血色。</p>

“撤退……也是權(quán)宜之計！”</p>

“都是為了抗戰(zhàn)！”</p>

“為了日后的勝利！”</p>

“你們可知道，現(xiàn)在的抗戰(zhàn)，有多困難！”</p>

“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！”</p>

林彥又往前走了一步，抬手，啪的一聲，直接抽在了宋清輝的胖臉上。</p>

宋清輝徹底懵了。</p>

他雖然被繳了械，還被五花大綁，但到現(xiàn)在，還沒人打過他。</p>

他此時悲憤交加，眼瞳像是要噴火。</p>

而林彥則抓著他為數(shù)不多的頭發(fā)，讓他抬起頭來。</p>

“為了抗戰(zhàn)？到底為了什么，老爺子你比誰都清楚！”</p>

“如今的當(dāng)政者，到底為了什么，你也清楚！”</p>

“愚蠢的抗戰(zhàn)不難——爭取對外獲得援助，將一切資源投入軍隊，制定出切實可行的軍事方略，不斷的消耗敵軍有生力量，調(diào)動一切的資源，建立一個較為合理的征募機(jī)制，前方吃緊時，后方少一些緊吃，這些難嗎？這些其實都不難，甚至在參謀部里，有無數(shù)可行的方案進(jìn)行參考?！?lt;/p>

“但聰明的抗日卻很難。”</p>

“獲得了援助，該怎么花出去，很傷腦筋啊，錢該怎么分，下面這么多軍頭，怎么少給他們一點錢，讓他們多出一點力，怎么盡量的消耗掉雜牌軍，在哪里作戰(zhàn)，才能有最大的國際曝光度，得到國際社會的同情?！?lt;/p>

“如何在拉壯丁的時候，既要抗戰(zhàn)，又可讓將軍們中飽私囊，賺一點錢，克扣一點軍餉……”</p>

“又或者，金陵城守還是不守，直接放棄，好像說不過去，還是守一下吧，這樣的話，至少可以維護(hù)領(lǐng)袖的聲譽(yù)，可也不能死守，不能全搭進(jìn)去，所以允許你主官撤退跑路?！?lt;/p>

“真是太難了，每一個選擇，都需要維持一個平衡點，都需要絞盡腦汁的平衡各方，這種困難，實是費(fèi)心費(fèi)神，有時不止要操心戰(zhàn)場，還要費(fèi)心于銀行的利率，比如買飛機(jī)的錢，夫人就覺得飛機(jī)換代快，不如存銀行里，于是存在了國外銀行的賬戶中?！?lt;/p>

“你想想看，一邊操心著戰(zhàn)爭，還得關(guān)注著國外的經(jīng)濟(jì)，以及銀行利率的漲幅，這難不難？”</p>

“聰明人的事，何其難也，多少個夜晚，搜腸刮肚，處心積慮，宿夜不眠啊！”</p>

“難??！當(dāng)權(quán)者難，你們這些當(dāng)官的也難！”</p>

“那些赤地千里的難民，反倒是不難！自己國家軍隊來了，要搶；鬼子來了，要殺；餓的前胸貼后背，還被征丁拉夫，人一捆，若是幸運(yùn)，沒有死在半路上，進(jìn)了軍隊也被綁起來，為了防止逃跑，個個餓的頭昏眼花，還要塞一把槍?！?lt;/p>

“穿著高檔呢子軍服的軍官從姨太太們的肚皮上爬起來，便開始跟你宣講民族大義，朝你們大吼，要抗戰(zhàn)啊，要保家衛(wèi)國啊?！?lt;/p>

“那些壯丁，饑腸轆轆的被驅(qū)逐著沖到了陣地，沒多久就挨了槍子，為什么挨了槍子呢，原因有很多，比如本該有一部兵馬來馳援，可一看情況不妙，那支兵馬愣是原地不前，對，人家只在邊上瞎吆喝，愣是沒來?！?lt;/p>

“于是百姓死了?！?lt;/p>

“又譬如，軍官們握著拳頭，誓言愿與賊共存亡，開戰(zhàn)了，軍官跑了，跑了啊，好吧，部隊彼此之間全沒了章法！”</p>

“被迫當(dāng)兵的百姓又死了，死的一點脾氣都沒有?！?lt;/p>

“老爺子，你是參謀長，你是個聰明人，你告訴我說，是你們當(dāng)官的難，還是那些當(dāng)兵的，那些老百姓難?。　?lt;/p>

被五花大綁的宋清輝，一時語塞。</p>

他發(fā)現(xiàn)眼前的這個年輕人，不知何時，竟然紅了眼眶。</p>

那個年輕人，指著自己的胸脯，一下又一下的戳著自己的胸口。</p>

他每戳一下，都好像有一顆子彈打進(jìn)他的胸膛。</p>

“這個國家是老百姓的，是我們的……可也是你們的！”</p>

“你們棄城而逃，金陵城的幾十萬同胞，就要直接暴露在鬼子的屠刀之下，淪陷區(qū)的情況，我不信你不知道?！?lt;/p>

“敵人制造了多少次屠殺，淪陷區(qū)，有多少萬人坑，我不信你也不知道！”</p>

“仗打到現(xiàn)在這種地步，多少地方，都已經(jīng)沒了，我去過的那些地方，和我們沒了的地方。燕北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兒，金陵的干絲燒賣，還有銷金的秦淮風(fēng)月；淞滬的潤餅河仔煎。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……塘沽的麻花狗不理，獅子口的咸魚餅子和炮臺，東北的地三鮮和酸菜白肉燉粉條……沒了，都沒了……仗打到現(xiàn)在這種地步，小半個大夏都沒了！可你們這些當(dāng)兵的，竟然還要棄城而逃？</p>

“你真有涵養(yǎng)，死了那么多同胞，你都不心痛，不發(fā)急??？你什么時候心痛，什么時候發(fā)急，等到同胞都死光了，才開始發(fā)急，心痛？”</p>

“好大的河山，那么多地方，我都沒去過，就已經(jīng)沒了！郭家屯兒，萬全，白河,桑乾河，濟(jì)苑，鎮(zhèn)頭包，歷城，道口，陽曲……我說的三兩個字，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，就是一場大敗和天文數(shù)字的人命……”</p>

“那么多次戰(zhàn)敗，那么多條人命，你都不心痛，不發(fā)急！”</p>

“仗打成這樣，華夏的軍人，有一個算一個，都應(yīng)該槍斃？還想著棄城而逃的，更是罪該萬死！你兒子。只是想救同胞，你卻還罵他畜生，他是畜生，那你算什么？”</p>

宋清輝，此時死死咬著牙。</p>

一言不發(fā)，面色卻慘白得嚇人。</p>

好半晌之后，他才咬著牙，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節(jié)。</p>

“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！”</p>

林彥死死地盯著宋清輝。</p>

“軍人之命，與國同殤；國家都要沒了，你們還有個屁的天職！”</p>

“你們到底是在為誰打仗？為誰在守！”</p>

“宋老爺子！”</p>

“我們的前路，已經(jīng)決定了！我們絕不棄守金陵城！我們把你綁在這里，只為了問你一句話！”</p>

“你是想活著……之后百年之后被釘在恥辱柱上，還是死去……成為英雄，躺在烈士的陵園里！”</p>

宋清輝此時少見的頭皮發(fā)麻，他的大腦一片空白。</p>

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宋博淵，望著他的兒子。</p>

宋博淵也抬起頭來，聲音嘶啞。</p>

“國難當(dāng)頭，我與金陵共存亡！別讓我瞧不起你！??！”</p>

原本被綁著的宋清輝，忽然激動。</p>

“龜兒子，你瞧不起誰呢？”</p>

“老子當(dāng)年也是刀頭舔血，死人堆兒里打滾，混出來的頂天立地的漢子！你憑什么瞧不起老子！你們不走！那老子也不走！老子活了這么大歲數(shù)，難道會害怕，死在金陵城？”</p>

“老子知道你們想要做什么？你們想要兵變?。磕銈冞@些膽大妄為的小兔崽子！我不覺得你們能拯救金陵，但有一件事，我能確定，金陵在你們手里，總好過在那些腐朽的臭魚爛蝦手里！民生最念狂風(fēng)后，世事常思細(xì)雨前。把卷南窗桑梓月，鞠躬盡瘁為蒼黔。暮雪朝霜，毋改英雄氣?！?lt;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