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洞庭煙波識龍女上

洞庭煙波識龍女</p>

(上)</p>

船過荊襄，浩渺的洞庭湖終于鋪陳在眼前。</p>

八百里煙波，水天相接，遠(yuǎn)眺不見邊際。</p>

時值深秋，湖風(fēng)已帶蕭瑟寒意，吹過浩渺的水面，掀起層層疊疊的灰白色浪涌，拍打著船舷，發(fā)出沉悶而持續(xù)的嘩響。</p>

天空是低垂的鉛灰色，厚重的云層壓著湖面，幾只孤雁排成凄涼的“人”字，貼著水天交界線艱難地飛過，發(fā)出斷續(xù)的哀鳴。</p>

湖中島嶼星羅棋布，如同散落的青螺，在迷蒙的水汽中若隱若現(xiàn)。</p>

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腥味、枯萎水草的腐殖氣息，以及一種屬于大澤深秋特有的、遼闊而寂寥的蒼茫。</p>

船隊在岳陽城碼頭稍作補給，便轉(zhuǎn)向西南，朝著洞庭湖中那座最為著名的青螺——君山島駛?cè)ァ?lt;/p>

李璃雪憑欄而立，湖風(fēng)吹拂著她素色的裙袂。漢江鬼火舟的驚魂、幽冥教的邪祟、“臘月漕糧改道荊襄”的密信殘片，如同冰冷的鉛塊壓在心口。</p>

她需要那味傳說中的解藥——君山清明前單芽銀針，來化解“竹葉青”的隱患，更需要片刻喘息，理清這千頭萬緒、步步殺機的亂局。</p>

君山島在視野中漸漸清晰。島嶼不大，卻郁郁蔥蔥，山勢雖不險峻，卻也起伏有致。</p>

島上山茶、翠竹叢生，更有大片大片的茶園依山勢鋪展，深秋時節(jié)，茶樹依舊蒼翠，只是少了春夏的鮮嫩。</p>

碼頭簡陋，停泊著幾艘破舊的漁船。島上屋舍零落，炊煙稀薄，透著一股遠(yuǎn)離塵囂的清冷，卻也掩不住深藏的貧瘠。</p>

船剛靠岸，放下跳板。一個清脆中帶著急切的女聲便從岸上傳來：</p>

“幾位客官！可是要上島？可要向?qū)В坎刹?、尋泉、認(rèn)路徑，我阿沅都熟得很！只要五個銅板！”</p>

循聲望去，只見岸邊一塊青石上，俏生生立著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漁家少女。</p>

她穿著一身洗得發(fā)白、打著幾個補丁的靛藍(lán)碎花粗布衣褲，褲腿高高挽到膝蓋，露出一雙沾著泥點卻結(jié)實勻稱的小腿。赤著腳，踩在冰冷的石頭上。烏黑濃密的頭發(fā)簡單地用一根荊釵挽在腦后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張被湖風(fēng)日頭吹曬成健康小麥色的瓜子臉。眉毛黑而秀氣，一雙眼睛卻大而明亮，如同洞庭湖最清澈的水波，此刻正帶著幾分期盼和不易察覺的倔強，熱切地望著船上衣著光鮮的李璃雪一行人。她身后背著一個半舊的竹簍，里面放著幾把采茶的小剪子。</p>

李璃雪看著少女那雙清澈又帶著生活磨礪的眼睛，心中微微一動，連日來的陰郁似乎被這湖島的清氣和少女的鮮活沖淡了些許。她示意如蘭付錢。</p>

阿沅接過銅板，臉上綻開一個明朗的笑容，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：“多謝公子！公子叫我阿沅就好！幾位是來尋銀針茶的吧？這個時節(jié)，新茶是沒了，但老茶農(nóng)家里或許還有些窖藏的陳年芽尖，藥效也是極好的！我?guī)銈內(nèi)ィ　?lt;/p>

她動作麻利地跳上船板引路，腳步輕快，像一只熟悉山林的小鹿。</p>

在阿沅的帶領(lǐng)下，幾人沿著蜿蜒的山徑上行。</p>

島上林木幽深，空氣濕潤清新，彌漫著松針、腐葉和茶葉混合的獨特清香。</p>

石憨抱著青岡木棍，沉默地跟在最后，目光卻銳利地掃過四周幽靜的竹林和嶙峋的山石。</p>

“阿沅姑娘是島上人？”李璃雪隨口問道。</p>

“嗯！生在這里，長在這里！”阿沅點頭，語氣帶著自豪，但隨即眼神又黯淡下來，“家里……就剩我和阿弟了?！彼D了頓，聲音低了下去，“我爹……前年冬天，湖上起了大風(fēng)浪，官府催繳漁稅，船破趕不回來……就……”</p>

她沒有再說下去，只是用力抿了抿嘴唇，加快了腳步。</p>

李璃雪和如蘭對視一眼，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了然與一絲沉重。</p>

苛政猛于虎，在這看似世外桃源的君山，亦不能免。</p>

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，眼前豁然開朗，幾間依山而建的簡陋茅屋出現(xiàn)在眼前。屋前有一小片平整的曬場，此刻卻空無一人，只有幾只蘆花雞在悠閑地踱步啄食。</p>

一個瘦小的男孩，約莫八九歲，正蹲在屋角，用小樹枝在地上劃拉著什么。看到阿沅帶人回來，怯生生地喊了聲：“阿姐！”</p>

“阿弟！”阿沅快步走過去，憐愛地摸了摸男孩的頭，對李璃雪道：“公子稍等，我去問問柳老爹有沒有存茶?！?lt;/p>

她走到最靠邊的一間茅屋前，輕輕叩門：“柳老爹？柳老爹在家嗎？有客人想求點銀針茶！”</p>

門內(nèi)毫無聲息。</p>

阿沅又敲了幾次，聲音提高了一些：“柳老爹？”</p>

依舊一片死寂。</p>

阿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，眉頭蹙起，一種不祥的預(yù)感涌上心頭。她伸手輕輕一推，那扇破舊的木門竟“吱呀”一聲開了條縫。一股濃烈的、混雜著草藥和某種腐敗氣息的味道從門縫里飄了出來。</p>

阿沅臉色一變，猛地推開門沖了進(jìn)去！</p>

李璃雪和如蘭也立刻跟上。石憨身形一閃，已先一步擋在門前，目光如電掃入屋內(nèi)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