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襄漢水路迷霧陣(上)

漢江的夜，比夔門少了幾分咆哮的暴烈，卻多了幾分深沉的詭譎。</p>

船隊離開荊州，順流而下，兩岸的平原在夜色中舒展成無垠的墨色。</p>

沒有月，只有幾顆疏星在厚重的云層縫隙間掙扎著透出微弱的光，吝嗇地灑在寬闊的江面上。</p>

江水是濃得化不開的墨黑，船行其上，破開的水浪聲也顯得格外沉悶粘稠，如同巨獸壓抑的呼吸。</p>

夜風帶著水腥氣和初秋的涼意，拂過船舷，鉆進衣領，激起一陣細密的寒栗。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濕冷與沉寂，壓得人胸口發(fā)悶。</p>

李璃雪站在船樓二層的軒窗前，望著外面深不見底的黑暗。</p>

荊州張府那半枚刻著“淮陽承制”的冰冷虎符，如同烙印般印在她的心頭，沉甸甸的，壓得她喘不過氣。</p>

淮陽王……這個封號如同一個巨大的、充滿不祥的漩渦，將玉扣、軍械、殘碑地圖、乃至那些被拐的孩童都吸附了進去。她攥緊了袖中的銀劍劍柄，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絲虛假的鎮(zhèn)定。</p>

前路，似乎比這漢江的夜色更加深不可測。</p>

石憨依舊抱著他那根青岡木棍，盤膝坐在船尾甲板的陰影里，背靠著冰冷的船舷。</p>

他閉著眼，仿佛在沉睡，但身體卻隨著船身輕微的搖晃而自然起伏，像一塊扎根在船板上的礁石。</p>

他的耳朵，卻在死寂的夜色中，捕捉著江水的每一絲低語，風掠過桅桿的每一聲嗚咽，以及……那從極遠極深的黑暗中，隱隱約約、如同鬼魅嗚咽般飄來的樂聲。</p>

起初，那樂聲極其微弱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混雜在江風和水浪聲中，難以分辨。</p>

像是竹笛，又似骨塤，音調怪異扭曲，不成曲調，卻帶著一種直鉆腦髓的邪異穿透力，讓人聽了莫名的心煩意亂，脊背發(fā)涼。</p>

石憨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，并未睜開。</p>

但握著青岡木棍的手指，指節(jié)無聲地繃緊了一瞬。</p>

“什么聲音？”船艙里，守夜的水手也似乎聽到了，發(fā)出疑惑的低語，帶著一絲不安。</p>

那嗚咽的樂聲漸漸清晰起來，不再是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而是連綿成片，曲調依舊怪異，充滿了令人不適的滑音和顫音，仿佛無數(shù)冤魂在江底幽幽哭泣。</p>

聲音似乎來自四面八方，在空曠的江面上回蕩，難以辨清源頭。與此同時，一股極其淡薄、卻異常甜膩的奇異香氣，如同無數(shù)條冰冷的細蛇，悄無聲息地鉆入船艙，彌漫開來。</p>

李璃雪也聽到了那詭異的樂聲，嗅到了那甜膩的香氣，心頭警兆驟生！</p>

她猛地推開軒窗，探身向外望去！</p>

眼前的景象，讓她瞬間倒吸一口冷氣，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！</p>

原本墨黑沉寂的江面上，不知何時，竟無聲無息地浮現(xiàn)出點點幽綠色的光芒！那光芒并非燈火，而是一種冰冷、飄忽、如同鬼火般的存在！它們星星點點，或聚或散，漂浮在水面之上，隨著水流無聲搖曳。</p>
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每一團鬼火之下，都隱約可見一艘艘狹長如梭、通體漆黑、如同棺材般的小舟！</p>

小舟上無人操槳，無帆無桅，就那么詭異地懸浮在幽綠的鬼火之中，隨著江水起伏，朝著他們的大船無聲地飄蕩、合圍而來！</p>

數(shù)量越來越多！</p>

放眼望去，前方、左右，甚至船尾的后方，都已被這幽綠的鬼火舟群包圍！</p>

整片江域，仿佛瞬間化作了幽冥鬼蜮！</p>

“鬼……鬼火！幽冥船！是水鬼索命啊——！”船上一個年輕的水手最先崩潰，指著窗外那越來越近、密密麻麻的幽綠光點，發(fā)出凄厲絕望的慘叫！他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，眼神渙散，充滿了非人的瘋狂！</p>

這聲慘叫如同點燃了火藥桶！</p>

船艙內，原本就被那詭異樂聲和甜膩香氣弄得心神不寧、煩躁不安的水手們，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，瞬間失控！</p>

離得近的兩人，眼中陡然爆發(fā)出猩紅的兇光，喉嚨里發(fā)出野獸般的嗬嗬聲，竟不管不顧地撲向對方，如同有著血海深仇般瘋狂地廝打起來！</p>

拳頭、指甲、牙齒……所有能用上的武器都成了兇器！</p>

鮮血瞬間迸濺！</p>

“攔住他們！攔??！”船老大驚恐地嘶吼，想去拉架，卻被另一個陷入癲狂的水手從背后死死扼住了脖子！</p>

那水手雙目赤紅，口角流涎，力氣大得驚人，船老大被掐得眼珠暴突，舌頭外伸，拼命掙扎！</p>

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！</p>

更多的水手陷入了毫無理智的瘋狂互殘！嘶吼聲、咒罵聲、骨骼撞擊聲、慘叫聲……在船艙內瘋狂炸響！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那甜膩的香氣，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詭異氛圍！</p>

“是幻術！那樂聲和香氣能惑亂心神！”如蘭護在李璃雪身前，臉色鐵青，厲聲喝道。</p>

她同樣感到一陣陣心煩意亂，氣血翻涌，眼前甚至出現(xiàn)了重影，全靠深厚的內力強行壓制。她看向石憨的方向，急呼：“石敢當！快想辦法！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