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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元啟十四年，該給染譜添些新方子了?！鄙虺幒鋈婚_口，目光落在案上的徽墨，“讓阿竹試著寫‘薄荷綠’的批注吧，這孩子對草木的性子，比同齡人敏感?！?lt;/p>

蘇微把橘子瓣遞到他嘴邊：“你倒會偷懶?！痹掚m這么說，眼里卻漾著笑意——她懂他的心思，是想讓阿竹在染譜上留下自己的痕跡，像給這孩子的未來，蓋了個(gè)安穩(wěn)的戳。</p>

阿竹聽到這話，手里的橘子差點(diǎn)掉在地上，結(jié)結(jié)巴巴道：“俺……俺怕寫不好，污了染譜?！?lt;/p>

“誰一開始就寫得好？”沈硯的聲音帶著暖意，左手拿起他練習(xí)的紙，“你看這‘蘇木切片厚度三分’，比明兒第一次寫的強(qiáng)多了。”</p>

沈明笑著點(diǎn)頭，忽然舉起聘書草稿：“三爺爺，‘琴瑟在御’的‘瑟’字，我總寫不好，您教教我？”</p>

沈硯接過筆，左手扶著沈明的手腕，引導(dǎo)著筆尖在紙上行走。燭火映著兩人交疊的手，像幅溫暖的畫。蘇微看著他們，忽然想起元啟三年的冬天，沈硯也是這樣，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，說“多認(rèn)些字，將來能自己算賬”。</p>

那時(shí)的字，歪歪扭扭的，像剛抽芽的蘭草，如今卻已能撐起門面，寫出堂堂正正的聘書。</p>

元啟十四年的鐘聲敲響時(shí)，爆竹聲在蘇州城炸開了鍋。阿竹跑出去放煙花，火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，像染布時(shí)變幻的色。沈明站在廊下，看著漫天煙火，手里緊緊攥著聘書草稿，嘴角的笑意藏不住。沈硯靠在蘇微肩頭，聽著她數(shù)著煙花的顏色，忽然道：“微微，你看那朵煙花，像不像‘煙霞色’？”</p>

蘇微抬頭望去，夜空中的金紅正慢慢散開，像匹被風(fēng)吹動的綢緞。她笑著點(diǎn)頭，指尖劃過他鬢邊的白發(fā)，像拂過染譜上的批注：“像，比咱們?nèi)镜倪€亮?！?lt;/p>

他忽然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溫度透過薄布傳過來：“元啟十四年，咱們的染坊，該開到南京去了?！?lt;/p>

蘇微的心輕輕一顫。南京，那是離京城更近的地方，是他當(dāng)年仕途起步的地方。她知道，這不是沈硯想重回朝堂，是想讓“硯微染坊”的蘭草紋，在更多地方扎根，像把那些藏在歲月里的堅(jiān)韌，撒向更遠(yuǎn)的天地。</p>

守歲的燭火漸漸穩(wěn)了，映著案上的新墨，映著門楣的紅箋，映著窗外漫天的煙火。蘇微靠在沈硯肩頭，聽著他漸沉的呼吸，忽然覺得，元啟十四年的新年，像塊剛?cè)竞玫摹盁熛忌本I緞，帶著點(diǎn)金紅的暖，藏著點(diǎn)草木的香，等著被日子，慢慢熨燙得平整、溫潤。</p>

而她和他，就守著這染坊，守著身邊的孩子，看新歲的陽光染亮綢緞，看春雨打濕蘭草，看那些年輕的身影，一點(diǎn)點(diǎn)長成能扛事的模樣。</p>

日子還長，顏色還多，真好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