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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華暗流

元啟七年七月初七，乞巧節(jié)的京城被細雨裹得發(fā)潮。蘇微踩著積水沖進沈府時，青布裙已濕透，裙擺沾著運河的泥。門房見是她，也顧不上通報，只指了指內(nèi)院的方向，聲音發(fā)顫：“夫人……夫人剛咽氣了?！?lt;/p>

正廳的白幡在風(fēng)里飄，紙錢的碎屑粘在潮濕的青磚上。沈硯跪在靈堂前，青布袍的袖口蹭著地上的燭淚，左手緊緊攥著柳氏的遺物——那支蘇微當年給她繡過蘭草紋的銀鐲子，如今已磨得發(fā)亮。他的背影比在蘇州時佝僂了些，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。</p>

“三哥哥?！碧K微走過去，在他身邊跪下，膝蓋撞在冰冷的磚上，疼得發(fā)麻。她想握住他的手，卻被他避開，指腹觸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——那是極力隱忍的痕跡。</p>

沈明跪在旁邊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，眼淚把胸前的素色孝衣洇出片深色?？匆娞K微，孩子哽咽道：“姐姐，祖母……祖母走的時候，還念著你的藕荷色紗……”</p>

蘇微的眼淚瞬間涌出來。她想起給柳氏染壽衣時，特意留了匹藕荷色的料子，說要給老人做件輕便的夏衫，如今卻成了永遠送不出的念想。</p>

夜里守靈時，沈硯始終沉默著，只有燒紙時，左手翻動紙錢的動作還算穩(wěn)。蘇微坐在他身邊，看著火光映在他臉上，那道淺疤在陰影里忽明忽暗。她忽然想起元啟五年在刑部大牢，他咳著血說“你不該來”，那時的絕望，竟與此刻有幾分相似。</p>

“母親走得很突然?！鄙虺幍穆曇艚K于響起，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，“前日還好好的，說要教明兒繡荷包，夜里就……”他沒再說下去，只是將燒盡的紙灰攏在一起，動作輕柔得像在呵護什么。</p>

蘇微的心輕輕一沉。柳氏雖有舊疾，卻一直調(diào)養(yǎng)得宜，怎會突然離世？她想起沈硯信里的“京中似有異動”，忽然道：“是不是……有人動了手腳？”</p>

沈硯猛地抬頭看她，眼里閃過一絲驚痛，隨即又黯淡下去：“我不知道?！彼皖^看著紙灰，“現(xiàn)在說這些，還有什么用?！?lt;/p>

次日清晨，沈硯的哥哥沈墨來靈堂守孝，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。他拉著沈硯到一旁說話，聲音壓得很低，蘇微隱約聽見“太醫(yī)”“藥方”“查不出”幾個字，心揪得更緊了。</p>

晌午時，周大人的幕僚悄悄來了，塞給蘇微一張字條，上面只有三個字：“查藥方。”</p>

蘇微捏著字條，指腹都在發(fā)燙。她借口給沈硯取換洗衣物，溜進柳氏的臥房。房間已被收拾過，卻在梳妝臺的抽屜深處，找到了個小小的藥包，里面是些殘留的藥渣。她將藥渣小心收好，又在枕頭下摸到張揉皺的紙，上面是柳氏的字跡，寫著“當歸三錢，黃芪五錢”，卻在末尾用極輕的筆寫著“似有麝香”。</p>

麝香！柳氏年事已高，怎會接觸這味活血的藥材？</p>

蘇微拿著藥包和字條回到靈堂，沈硯正站在靈前發(fā)呆。她把東西遞給他，聲音壓得極低：“母親的藥里，可能摻了東西?！?lt;/p>

沈硯展開字條，指尖抖得厲害，紙角被捏得發(fā)皺。他忽然轉(zhuǎn)身往外走，蘇微連忙跟上，看見他直奔沈墨的書房，一腳踹開了門。</p>

“大哥！母親的藥是怎么回事？”沈硯的聲音陡然拔高，左手死死攥著那張字條，指節(jié)泛白，“太醫(yī)查不出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？”</p>

沈墨坐在書桌后，臉色蒼白，看見那張字條，忽然嘆了口氣：“是……是有人在藥里加了東西?！彼麖男渲腥〕鰝€小瓶，“這是從藥渣里驗出來的，是西域的奇香，少量用能安神，多了……”</p>

“是誰干的？”沈硯追問，眼里的紅血絲像要滲出來。</p>

沈墨卻搖了搖頭，目光復(fù)雜地看著他：“阿硯，算了吧。母親已經(jīng)走了，咱們沈家經(jīng)不起再折騰了?！彼D了頓，聲音低了些，“是……是當年靖王的余黨，他們恨你扳倒了靖王，才……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