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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華故影

元啟六年深秋，運(yùn)河的水泛著粼粼的光。蘇微站在船頭，看著蘇州城的輪廓漸漸遠(yuǎn)去，沈硯的左手輕輕搭在她的腰間，帶著熟悉的溫度。沈明趴在船舷邊，手里攥著本《論語》，卻時不時抬頭望向遠(yuǎn)處，眼里滿是對京城的好奇。</p>

“聽說京城的糖葫蘆比蘇州的甜?！彼鋈婚_口，引得蘇微笑了起來。</p>

“等到了，讓你三哥哥買兩串?！碧K微揉了揉他的頭發(fā)，目光轉(zhuǎn)向沈硯。他正望著水面，側(cè)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柔和，只是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船幫——那是他緊張時的習(xí)慣。</p>

船行七日，終于抵達(dá)京城。沈府的馬車早已候在碼頭，車夫是當(dāng)年沈家的老仆，見了沈硯，眼圈瞬間紅了：“三少爺，您可回來了?！?lt;/p>

沈府比蘇微記憶中更顯氣派，朱漆大門上的銅環(huán)擦得锃亮，門楣上的“沈府”匾額是新?lián)Q的，黑底金字，透著股沉郁的威嚴(yán)。柳氏穿著件絳色錦袍，站在正廳門口等他們，鬢邊的銀絲又添了些，看見沈硯，卻像個孩子似的紅了眼：“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。”</p>

晚飯時，柳氏拉著蘇微的手，問起蘇州的染坊，問起沈明的功課，唯獨(dú)避開了沈硯在牢里的日子。蘇微知道，這位夫人是怕觸痛他們，便也順著她的話，說起染坊的趣事，說起沈明在府學(xué)得了先生的夸獎。</p>

席間，沈硯的哥哥沈墨回來了。他比沈硯年長五歲，如今在禮部任職，看見沈硯，先是愣了愣，隨即走上前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回來就好?！毙值軅z沒多說什么，卻在眼神交匯的瞬間，交換了千言萬語。</p>

夜里，蘇微躺在客房的床上，聽著窗外的風(fēng)聲，卻怎么也睡不著。這府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，廊下的宮燈，院里的石榴樹，甚至空氣中的檀香，都與記憶中的沈府重疊，卻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。</p>

“睡不著？”沈硯推門進(jìn)來，手里拿著件披風(fēng)，輕輕搭在她肩上，“我也睡不著，陪我走走吧?！?lt;/p>

兩人沿著回廊慢慢走，月光透過窗欞，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。走到書房外時，沈硯忽然停住腳步，望著那扇熟悉的門：“當(dāng)年我就是在這里，偷偷給你塞蒙學(xué)課本的?！?lt;/p>

蘇微想起那個雨夜，他把書塞進(jìn)她手里，低聲說“多認(rèn)些字，總是好的”。那時的他，眉眼溫潤，像從未經(jīng)歷過風(fēng)霜。她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指尖觸到他右手的疤痕——那是歲月刻下的印記，再也磨不掉了。</p>

“明日去給父親上柱香吧?！鄙虺幍穆曇舻统?，“他若知道我們回來了，定會很高興?！?lt;/p>

沈家的祖墳在京郊的西山，松柏蒼翠，透著股肅穆。沈硯跪在沈老爺?shù)哪骨?，用左手點燃三炷香，煙霧繚繞中，他的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：“爹，兒子回來了。沈家沒事了，您放心吧?！?lt;/p>

蘇微和沈明也跟著跪下，磕了三個頭。起身時，蘇微看見沈硯的眼眶紅了，卻倔強(qiáng)地沒讓眼淚掉下來。她知道，這位曾經(jīng)的世家公子，心里藏著太多的委屈與不甘，卻從不輕易示人。</p>

從西山回來的路上，馬車經(jīng)過當(dāng)年的亂葬崗。那里如今已種上了莊稼，綠油油的，看不出絲毫當(dāng)年的荒涼。蘇微掀起車簾，望著那片土地，忽然覺得，那些曾經(jīng)讓她恐懼的記憶，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。</p>

“都過去了?！鄙虺幬兆∷氖?，掌心溫?zé)幔巴?，咱們好好過日子?！?lt;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