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燈光下的聚會

晚飯的香氣是從酉時開始漫出院子的。</p>

云澈蹲在灶臺前，正往土灶里添柴。灶膛里的火光舔著鍋底，映得他側(cè)臉發(fā)紅，睫毛上沾著點火星子。鍋里燉著的蘿卜排骨湯咕嘟作響，奶白色的湯面上浮著層薄油花，偶爾有熱氣頂開鍋蓋，竄出的香氣裹著蘿卜的清甜，往巷口飄了老遠(yuǎn)。</p>

“哥，柴夠了，再燒要糊了?！毙√淖谠钸叺男“宓噬希掷镞鴫K粗布，正擦著剛擺出來的碗筷。碗是粗瓷的，邊緣有些磕碰，卻是她和哥哥攢了三年才湊齊的一套，碗底都刻著個小小的“禾”字。她的手腕還不能太用力，擦碗時動作慢，布巾在碗沿打轉(zhuǎn)，總把水汽蹭到袖口上——那袖口是沈硯娘前幾天給補(bǔ)的，用了塊淡綠色的料子，說“看著精神”。</p>

院門口的竹籬笆“吱呀”響了聲，石墩的大嗓門先傳了進(jìn)來：“云澈！排骨燉好了沒？我從后山挖了袋冬筍，給你扔灶房了！”話音未落，個壯實的身影就擠了進(jìn)來，肩上扛著捆干柴，胳膊上的繃帶換了新的，是林心怡娘用艾草汁泡過的布，據(jù)說能消炎。他把柴往墻角一放，就直奔灶臺，鼻子使勁嗅了嗅，“香！比我娘燉的肉香！”</p>

小棠笑著往旁邊挪了挪，給石墩騰地方：“石墩哥，你洗手了沒？我剛燒了熱水?！?lt;/p>

“洗了洗了！”石墩搓著手往水盆邊跑，手剛伸進(jìn)水里就“嘶”了聲，凍瘡被燙得發(fā)紅，卻笑得咧開嘴，“后山的雪化了點，冬筍都冒尖了，我挖了半袋，夠你燉三回湯的！”</p>

沈硯跟著走進(jìn)來，手里拎著個小竹籃，里面裝著些曬干的蒲公英和金銀花?！袄畈f這兩種草藥煮水喝，能清火氣，對小棠恢復(fù)好?！彼阎窕@放在桌邊，目光落在灶臺上的湯鍋上，“排骨燉了多久？蘿卜得最后一刻鐘放才不爛?！?lt;/p>

“知道你懂，”云澈從灶膛里抽出根柴火，火星子落在地上，“剛放的蘿卜，再燉刻鐘就好。”他瞥了眼沈硯的衣襟，那里沾著點藥渣，“又去李伯那兒幫忙了？”</p>

“嗯，李伯給修聯(lián)的護(hù)衛(wèi)隊配傷藥，人手不夠?！鄙虺幷f著，從懷里摸出個小瓷瓶，往小棠手里塞，“這是新做的凍瘡膏，比上次的稠，你和石墩都能用?！?lt;/p>

院門外又響起串腳步聲，蘇曉曉蹦蹦跳跳地進(jìn)來，手里拎著個陶罐，罐口用紅布封著?！拔夷镫绲乃岫菇?！配排骨湯最好吃了！”她把陶罐往桌上一放，就湊到小棠身邊，看著她手里的碗，“這碗底的‘禾’字刻得比上次清楚了，是云澈哥教你的？”</p>

“嗯，”小棠把碗舉起來，月光從院墻上的豁口照進(jìn)來，落在字上，“哥說刻深點，用十年都掉不了?！?lt;/p>

林心怡和云淮川是一起到的。林心怡手里捧著個竹篾筐，里面擺著六個白面饅頭，饅頭頂上點著紅點，是她娘特意蒸的，說“討個吉利”。“我娘說小棠得多吃點面食養(yǎng)氣血，”她把筐往桌上放，指尖輕輕碰了碰小棠的手腕，“今天打雪仗沒累著吧？”</p>

云淮川懷里揣著個布包，打開來是幾顆凍紅的山里紅，果子上還沾著雪粒?！拔以诤笊秸?，凍過的更甜！”他把山里紅往小棠手里塞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你看這顏色，像不像你給苗牌點的朱砂？”</p>

小棠捏著顆山里紅，冰得指尖發(fā)麻，心里卻暖烘烘的。院角的老梨樹下，擺著張矮木桌，是爹生前做的，桌腿有點歪，云澈用塊木片墊著才穩(wěn)當(dāng)。大家七手八腳地擺碗筷，石墩搶著去端湯鍋，沈硯幫忙分饅頭，蘇曉曉把酸豆角倒進(jìn)瓷碗里，林心怡給每個人的碗里舀了勺湯，云淮川把山里紅擺在桌中央當(dāng)裝飾。</p>

油燈掛在梨樹枝上，光暈透過紙罩漫下來，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毛茸茸的影子。云澈往小棠碗里夾了塊排骨，肉燉得酥爛，一抿就脫骨?！岸喑渣c，”他低聲說，“下午滾雪球肯定餓了?！?lt;/p>

小棠剛把排骨塞進(jìn)嘴里，就被燙得直呼氣，蘇曉曉笑著遞過塊手帕：“慢點吃，又沒人跟你搶！”她自己夾了筷酸豆角，嚼得咯吱響，“說起來，今天堆的雪人，明天會不會被野狗扒了？我覺得石墩堆的身子太胖，站不穩(wěn)?！?lt;/p>

“才不會！”石墩啃著饅頭，腮幫子鼓鼓的，“我在雪人底下埋了塊石頭當(dāng)?shù)鬃?，比修?lián)的石碑還穩(wěn)！”</p>

沈硯喝了口湯，蘿卜的清甜在舌尖散開，他看向小棠手里的苗牌——她吃飯時也沒放下，正用指尖摩挲著木牌邊緣?！斑@苗牌的紋路，比上次靈植園的更細(xì)了。”他記得上次在地窖里，小棠就是用這樣的紋路給他們指路，那時的朱砂混著血，現(xiàn)在卻透著暖黃的燈光，“開春帶幾塊去修院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