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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霜降

永昌二十八年，秋。</p>

泊陽縣，玉泉鎮(zhèn)，二橋村。</p>

秋風蕭瑟天氣涼，草木搖落露為霜。</p>

霜降時節(jié)，萬物畢成。田間水稻已是碩果累累，一眼望去連綿成浪，金黃金黃的顏色，將肅殺的秋風都染上熱烈的色彩。</p>

正值農(nóng)忙，二橋村田間地頭，人頭攢動，便是平日里最不著家的懶漢、成日東家道長西家道短的婦人，這段時日都顧不得偷閑，紛紛投入熱火朝天的秋收之中。</p>

青壯健婦割稻收谷，老嫗婦姑簞食壺漿，整個二橋村，只剩七歲以下的孩子不曾下田。</p>

失了管束，一群頑童頓時撒起歡來。</p>

村頭村尾，河邊山頭，儼然成了他們的地盤。捉鳥，摸魚，摘柿子，斗蛐蛐……出門時還是干干凈凈齊齊整整，回到家就成了泥猴子，免不了挨爹娘一頓竹筍炒肉。</p>

但竹筍炒肉也攔不住頑童們?nèi)鰵g的心。</p>

村東的謝大有家，謝大有領著三個兒子并兩個兒媳婦，一大早便下田干活去了，老徐氏與過門一年、不擅長田間事的小兒媳張氏在家里生火做飯，喂雞喂鴨。</p>

裝好飯食，她們就提著籃子出了門，給田里做工的人送吃食，大房的兩個孫女一人一手提著滿水的壺，晃晃悠悠地跟在身后。</p>

老徐氏幾人前腳才走，兩只白嫩嫩的小手從虛掩的門縫中探了出來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趴著門縫往外瞅了瞅，見人影已經(jīng)消失，滴溜溜轉動的雙眼不禁眨了眨。</p>

——自由玩耍的時間到啦！</p>

謝拾費力拉開院門，一溜煙跑了出去。</p>

村頭的空地上，已經(jīng)聚集了一幫小孩子，最小的三歲，最大的七歲，他們圍著一塊平整的大青石坐了一圈，看見謝拾邁著小短腿跑過來，都忍不住跳起來大聲招手。</p>

“謝拾！”</p>

“快來快來，就等你啦?！?lt;/p>

這樣的場面，以前哪里有過？自從半年前四歲的謝拾加入，他小小年紀卻比大家都會玩，不僅腦子里有一籮筐的故事，連捉蛐蛐都能捉到最能打的，玩耍時隨口便會出幾個絕妙的點子……一幫漫山遍野撒歡的頑童活像是有了主心骨，連每日去哪里玩，玩什么，都有商有量、有模有樣起來。</p>

“來了來了！”</p>

謝拾一邊歡快招手，一邊把小短腿蹬成了風火輪，噠噠噠地迎著小伙伴們跑過去。</p>

一群孩子一擁而上，將呼哧呼哧喘氣的謝拾簇擁在中間，他們還特意把那塊干凈平整的大青石讓了出來，作為謝拾的寶座。</p>

兩個最大的孩子甚至提起麻衣袖子擦了擦，扶著人矮腿也短的謝拾坐到石頭上。</p>

不等他坐定，小伙伴們七嘴八舌地開口。</p>

“要玩什么？講故事，還是捉蛐蛐？”</p>

“我要聽美猴王！美猴王闖了龍宮，得了厲害的金箍棒，還有呢？”</p>

“肯定是抽了龍筋做腰帶！”</p>

“你好笨??！那是哪吒！”</p>

“美猴王講不成，后面……沒有了。”坐在大青石上的謝拾搖晃著小腦袋，兩手一攤，“我還沒夢到哩?！?lt;/p>

“啊？沒有了？”</p>

聽他這么說，群童失望不已。</p>

興高采烈的小孩們一個個垂頭喪氣，小小年紀已經(jīng)體會到慘遭“太監(jiān)”的痛苦。</p>

失望片刻，他們又振作起來。拾哥兒知道的故事可多了，沒有美猴王，還有別的呢！</p>

謝拾果然沒有讓小伙伴們失望，在小伙伴們眼巴巴的注視中，他小手一揮：</p>

“今天咱們講個新故事?！?lt;/p>

他兩只爪子一拍，就搖頭晃腦講起來。這回說的卻是一個大將軍精忠報國的故事。</p>

以他四歲的年紀，能將大致劇情說明白已是難得，細節(jié)自然是沒有的。遇上不喜歡抑或遺忘的情節(jié)，他腦瓜一轉隨口就編，最終成型的故事卻對極了小孩子的胃口。</p>

故事方才聽完，一群頑童已哼哼哈哈地拾起樹枝做刀劍，爭著搶著要扮大將軍。最后還是手握一籮筐故事的謝拾成功獲得大半頑童的“投票”，“當選”為大將軍。而后大將軍的手下和敵人也一一有了人選。</p>

分成兩派的一群頑童一秒入戲。</p>

謝拾興奮地踩在大青石上，舉起手中“長刀”，氣勢洶洶，仿佛將要迎戰(zhàn)千軍萬馬。</p>

“好賊子，吃我一刀！”</p>

響應他的是一群參差不齊的童音。</p>

“殺！殺！殺?。。。　?lt;/p>

一場激戰(zhàn)展開，塵土飛揚，樹枝亂舞，白白凈凈的瓷娃娃不知不覺成了泥娃娃。</p>

……</p>

日頭西斜。忙碌一整日的眾人回到家中，見到的就是好似在泥地里打過滾的孩子，負責洗衣服的孩子他娘看著那灰撲撲的衣服，眉頭一擰就揪住了調皮孩子的耳朵。</p>

頓時家家戶戶傳出吱哇亂嚎聲。</p>

“……娘我知道錯了，再也不敢了！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