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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誰

“三娘，三娘，長姐來了，長姐她來索我的命了，她來報仇了啊?！毙淌蠂樀没觑w魄散，語無倫次地亂叫一通，緊緊抓著容嬤嬤衣角，“三娘，救我呀?！?lt;/p>

“唔，唔......”容嬤嬤掩住小喬氏的口，厲聲吩咐：“秀竹，夫人做噩夢了，去小廚房熬一碗安神湯來，再把燕窩雞絲粥溫一溫拿過來。翠竹，你去備好香湯，兌好玫瑰露和珍珠粉，一會夫人要沐浴，快去?！?lt;/p>

打發(fā)走兩個婢女，容嬤嬤執(zhí)起玉竹夾燈，把小喬氏扶起，在腰后塞了個青緞五彩綾錦引枕，一下一下?lián)嶂胺蛉?，您做夢了，沒事的?！?lt;/p>

小喬氏漸漸平靜，呆呆看著容嬤嬤，藕荷纏枝蓮暗花緞寢衣濕噠噠地貼在后背上，銅熏爐里獸金炭輕輕“咝——”了一聲，嚇得她抱著頭縮到床角，“別過來，別過來。”</p>

“夫人，姑娘，”容嬤嬤連忙拍著她，“沒事了，這是在咱們自己的院子里，您看看。”</p>

小喬氏抬頭，蟹青纏枝蓮暗花紗帳內(nèi)懸貂皮里帳，外側(cè)垂石青織金纏枝蓮厚緞帷，冷風一點進不來，用灰藍色的絲絳墜下白玉環(huán)，是她喜歡的素雅。湖色百蝶穿花妝花緞被，有一處被汗洇出的灰色深痕，月白竹紋暗花緞方枕上，銀線勾出幾莖竹枝，散落著她剛剛驚慌失措扯下的一縷黑絲。</p>

“您，您是夢到......”容嬤嬤不忍提起，她知道她家夫人是又夢到自家長姐了。</p>

“嬤嬤，我，我看到長姐了，她好可怕，”小喬氏回過神來，眼淚撲簌簌地落，涼意浸潤手背，一直沁到骨子里?！伴L姐要殺了我，她要殺了我呀?！?lt;/p>

容嬤嬤拍著泣不成聲的小喬氏，“不會的，這是一場夢。大奶奶從前對您很好的，您還記得嗎？她不會要害您的，您別怕?！?lt;/p>

從前在伯府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，香的貴的，大姑娘通通都是留給自家妹子的。夫人比大姑娘小了五歲，自小就是被大姑娘捧著帶大的。長姐如母，大姑娘待夫人，比伯夫人都要上心。夫人也粘著自家姐姐，兩姐妹在閨中時，好得跟一個人似的。</p>

“可她逼問我，為什么要給青兒下藥。她是要來索我的命?！毙淌虾笈?，抬手撫向頸部，那在夢中被長姐白骨緊扼的脖頸，依舊光滑細膩，歲月并未侵蝕她的容顏，只是心里的舊痕，道道如斧鑿，怎么都撫不平。</p>

容嬤嬤有些不忍心，“許是您白日多思了，這才夜里做了噩夢。大奶奶害誰都不會害您的，您是大奶奶最疼愛的人了。”</p>

大姑娘為了妹妹，能豁得出去跟自家母親對抗，怎會害她呢。</p>

小喬氏猛地抬眼，迸出的森冷寒光把容嬤嬤駭?shù)猛肆艘徊?，踢翻了銀唾壺，“你也覺得，我對不起長姐，是不是？長姐待我那么好，我還要對她的女兒下手。是不是？”</p>

驚魂未定的小喬氏像是被遺棄在荒野被凍僵的雪兔，瑟瑟縮縮，孤孤零零，脆弱無助，此刻的小喬氏，卻像是渾身長滿了利齒的兇獸，嗜血的冷光灼灼，根根骨刺隨時蓄勢下一次的反撲。</p>

“不，不，老奴不是這個意思，”容嬤嬤不敢直視小喬氏的眼睛，“老奴知道夫人心里苦，這些年，您吃了不少苦頭，老奴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?！?lt;/p>

容嬤嬤靠近小喬氏，“夫人，您別再想大奶奶了，何必苦了自己?！狈磸途拘模屝淌献兊妹舾写嗳?，一點火星子就能燎原。</p>

晚上因為公子只給祖母買了花燈的事，發(fā)了好大的脾氣，除了貼身婢女，院子里的婢女都挨了幾藤條，還罰了月錢，弄得院子里嗚咽不絕，哭聲不斷，大過節(jié)的跟新鬼哭墳一樣，她都覺得晦氣。</p>

可夫人發(fā)脾氣是勸不住的，只能等她自個過去。她氣老夫人不讓公子在府里陪著她，氣老夫人背著她給戲班子塞銀子，氣陸青和公子去看燈回來不知道陪她說說話，就說夜深露重，讓她早些歇息。</p>

“嬤嬤，你說，長姐能看到我們嗎？”她很想知道，已經(jīng)是一具枯骨的人，還能不能睜眼看到人世間，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女兒長大，會不會知道她做的一切。</p>

從前母親讓她們抄經(jīng)，楞嚴經(jīng)里寫了“汝負我命，我還汝債”，她還問長姐，這世間真有因果報應嗎？</p>

就算有，那也不該報應在她身上。</p>

“不會的，大奶奶都過世這么多年了，您別自個嚇自個?！比輯邒哒f著心里也后怕，造化弄人哪，怎么會搞成這樣呢。</p>

小喬氏點點頭，是啊，長姐已經(jīng)死了。人都死了，還怎么看著她，還怎么能來害她。</p>

她沒錯，她都替長姐把女兒養(yǎng)大了，還要她怎么樣？她自己的日子也過得不舒心，誰又來管過她。</p>

對，她沒錯，要怪，就怪母親，不該讓她嫁到武安侯府這個吃人的地方，怪陸青，是她自己不小心，怪老夫人，這么多年裝聾作啞，沒一個好東西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