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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市歸來

葉昭確實郁悶了好幾天。自打賀國慶把那臺嶄新的十四英寸彩電送來，又應(yīng)付完左鄰右舍的艷羨和打探后，他便找來一塊干凈的舊床單，將電視機蓋得嚴嚴實實。</p>

這事兒在他心里繞成一個疙瘩，解不開，也說不出口。</p>

與此同時，遠在西市的旅程已進入第三天。天氣晴好，沈秀蘭帶著三個孩子在街巷里穿行。</p>

西市的街道比燕京更多幾分喧鬧和新奇，招娣和團子像兩只快活的小鳥，嘰嘰喳喳地跑在前面，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。</p>

葉邵凱依舊不多言語，只若即若離地跟在沈秀蘭身后，但緊繃的肩膀松弛了些，不再像剛來時那樣渾身豎著刺。</p>

“姐姐，你看那個！”團子眼尖，指著路邊一個推著白色木箱車賣冰糕的老人，眼睛亮晶晶的。</p>

招娣停下腳步，回頭看了一眼沈秀蘭。見沈秀蘭微笑著點了下頭，她才拉起團子的手，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。</p>

沈秀蘭趁機放慢了步子，與葉邵凱并肩而行。</p>

“小凱，喜歡西市嗎？”她輕聲問。</p>

葉邵凱的目光從一個掛著收音機的鋪子前收回，嘴上卻硬邦邦地說：“還行吧，就是人太多了，擠得很。”</p>

可他眼中那藏不住的興奮，早已出賣了他內(nèi)心的真實想法。</p>

不一會兒，團子舉著一支冒著白氣的奶油冰糕跑了回來，另一只手里的那支已經(jīng)遞給了招娣。</p>

“媽媽，給！”他把冰糕高高舉起，遞到沈秀蘭嘴邊，小臉上滿是天真燦爛的笑容。</p>

沈秀蘭的動作微微一頓。這已經(jīng)是這三天里，團子第三次脫口而出叫她“媽媽”了。</p>

她接過冰糕，看向旁邊的招娣。招娣正小口舔著自己的那份，注意到沈秀蘭的目光，她的眼神閃動了一下，有些復雜，但終究什么也沒說，只是低下頭，繼續(xù)對付手里的冰涼甜意。</p>

晚上，旅店的小房間里燈光昏黃。沈秀蘭哄睡了緊挨著睡在一起的招娣和團子，又給他們掖了掖被角。</p>

回過身，卻見葉邵凱還穿著單衣，坐在窗邊，怔怔地望著外面漆黑的夜色。</p>

“小凱，怎么還不睡？夜里涼?！鄙蛐闾m走過去，聲音放得很輕。</p>

少年沉默了片刻，背影顯得有些孤單。他忽然開口，聲音低沉，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：“你知道嗎？團子其實不認識他親媽?！?lt;/p>

沈秀蘭心頭一震，她沒有追問，只是安靜地站在他身后，等待他繼續(xù)說下去。</p>

“我媽……就是我們的親媽，生下團子以后，就很少回家了。”</p>

葉邵凱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沙啞，“她喜歡去外面打牌，一去就是幾天幾夜，團子剛會說話那會兒，已經(jīng)不怎么見得到她了?！?lt;/p>

“那后來……”沈秀蘭的聲音愈發(fā)輕柔。</p>

“后來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她偷了家里的錢?！比~邵凱的聲音開始不易察覺地顫抖，他雙手緊緊抓著窗框，“我……我告訴了爸爸。她回來后打我，罵我是白眼狼……然后就走了，再也沒回來過?！?lt;/p>

沈秀蘭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揪緊了。她看著這個倔強少年的背影，終于明白了他那層厚厚的、用來防備所有人的硬殼，究竟是如何形成的。</p>

他害怕再次被親近的人背叛和拋棄。</p>

第二天，沈秀蘭私下里把團子拉到一邊，蹲下身子，平視著他的眼睛，柔聲問道：“團子，你告訴阿姨，為什么叫我媽媽呢？”</p>

團子歪著小腦袋，一臉的天真無邪：“你就是我媽媽啊，姐姐是我的姐姐，她叫你媽媽，我也要叫你媽媽，不對嗎？”</p>

沈秀蘭這才恍然大悟。原來在團子這般年紀的簡單邏輯里，事情就是這么簡單。</p>

她是姐姐的媽媽，那她理所當然也是自己的媽媽。</p>

至于最開始那聲“阿姨”，大約只是學著旁人的稱呼罷了。</p>

這幾天在西市，沈秀蘭并非只是帶著孩子們游玩。</p>

她有意識地走訪了許多寄售商店和電器鋪子，發(fā)現(xiàn)西市的二手電器交易十分活躍，甚至有些供不應(yīng)求。</p>

“這邊的彩電、收音機，都比燕京便宜不少啊?！?lt;/p>

沈秀蘭站在一家電器店外，看著櫥窗里標價六百元的十四英寸彩電，若有所思。</p>

她想起燕京的情況，家家戶戶都對這些新式家電充滿了渴望，但供應(yīng)量有限，許多商品還要憑票購買，價格更是居高不下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