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閻王帖和投名狀

夜色濃得化不開。</p>

槐樹巷三號，瘸腿李那間破屋。</p>

門虛掩著，莊若薇推門進去，一股機油、汗臭和鐵銹混雜的濃烈氣味，直沖鼻腔。這股味兒，比車間里的更沖，是一個人經年累月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味道。</p>

瘸腿李背對門口，弓著背，坐在一堆雜亂的零件前。</p>

他手里攥著張砂紙，一下，一下，打磨著一個黑鐵疙瘩。后背巋然不動，只有手臂在機械地往復。</p>

“沙……沙……”</p>

砂紙摩擦金屬的聲響，在寂靜里格外刺耳，一下下刮著莊若薇的神經。</p>

“李師傅?！?lt;/p>

莊若薇開口，聲音在屋里有點飄。她強行把腰桿挺直。</p>

瘸腿李的動作沒停，頭也沒回。那只布滿黑油和硬繭的手，穩(wěn)得出奇。</p>

“大半夜過來，不怕？”他嗓音里帶銹，字字都在摩擦。</p>

“怕的玩意兒，我白天見識過了?！鼻f若薇走到他對面，視線穿過跳動的煤油燈火苗，釘在他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，“倒是有些人的手段，比那玩意兒更難琢磨?！?lt;/p>

砂紙摩擦聲，停了。</p>

瘸腿李抬起頭。那雙在燈火下黑得不見底的眼睛，鎖定了她。里面沒有半分意外，全是“你總算來了”的了然。他臉上那道蜈蚣疤，隨著嘴角一咧，活了過來。</p>

“我屋里柜子，是你干的？”莊若薇站定，一字一頓，每個字都砸在地上。</p>

瘸腿李沒承認，也沒否認。</p>

他伸出油污的手，拎起桌上的煤油燈，湊到莊若薇臉前。光線晃動，他的目光不帶任何溫度，在審視一件貨，檢查著上面的每一道紋路，每一個缺口。</p>

“膽子不小?！彼蝗怀雎?，笑音干得刺啦作響，“今天那出戲，唱得還行?！?lt;/p>

他話頭一轉，聲音冷了下去：“你真覺得，次次都能靠那本小紅書過關？”</p>

一股寒氣順著莊若薇的腳底板，瞬間竄遍全身。她嗓子發(fā)干：“你到底要做什么？”</p>

“做什么？”瘸腿李把煤油燈墩回桌上，光影切割，他的臉一半亮，一半黑?！白鑫覀冊撟龅氖??！?lt;/p>

“佛像，該出手了。”</p>

他聲音很輕，卻讓莊若薇的心臟猛地一停。</p>

“買家聯(lián)系好了?！比惩壤盥龡l斯理，眼睛卻死死盯著她，不放過她臉上肌肉的任何一絲抽動。“一個鐘頭后，東郊廢紡織廠。”</p>

“你三，我七?！?lt;/p>

“去不去？”</p>

這不是商量。是通知。柜門上的十字劃痕，就是一張請?zhí)?，不去不行?lt;/p>

“好。”莊若薇只說了一個字。</p>

一個小時后。廢棄紡織廠。</p>

月光從房頂?shù)钠贫凑障聛恚诼錆M灰塵的水泥地上形成幾道慘白的光柱，無數(shù)的塵埃在光柱里上下翻飛?？諝饫锶切嗄竞蜋C油的霉味。</p>

瘸腿李從一道陰影里冒出來，手里多了個死沉的布包。</p>

“人快到了?！彼巡及o莊若薇，“記住，進去后，閉嘴，看，學。你是貨主，東西你拿著?！?lt;/p>

布包入手，莊若薇胳膊猛地一墜。是那尊真佛！那種溫潤厚實的觸感，那股能壓住人魂魄的份量，錯不了。她腦子一片空白，只清楚一件事，今晚，自己就是瘸腿李推出去探路的石頭。</p>

幾分鐘后，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，在廠房外“吭哧”一聲熄火。</p>

兩個人的腳步聲傳來，一前一后，出現(xiàn)在門口。</p>

前頭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，一身筆挺的中山裝，戴副金絲眼鏡，文質彬彬。可他看過來的眼神，銳利，帶鉤子，刮得人生疼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