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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動作越發(fā)輕柔，連呼吸都放到了最緩。</p>

祖父的話在耳邊響：“人心不正則器物蒙塵。”</p>

她把對王大軍的恨意甩出腦子，眼里只剩下這尊佛。</p>

當(dāng)最后一點污垢從佛像的衣褶里被剔除，那雙悲憫的眼，那似笑非笑的唇，徹底顯露。</p>

莊若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。</p>

眼淚毫無征兆地滾下來，滾燙。</p>

她沒哭出聲。</p>

她是在笑，一種無聲的，肩膀劇烈抖動的，幾乎要撕裂胸膛的狂笑。</p>

她把清洗干凈的佛像捧在手心。</p>

月光下，銅像通體是溫潤的醬色皮殼，衣褶深處和耳后，殘留的星點鎏金，是它昔日的榮光。</p>

佛像低眉垂目，神態(tài)安詳。</p>

世間一切的丑惡與喧囂，都與他無關(guān)。</p>

它差一點，就在今天，被熔成一柄銅勺。</p>

現(xiàn)在，它在她手里，活了過來。</p>

她指腹輕輕摩挲著佛像冰涼的表面，一個念頭閃過：等風(fēng)聲過去，一定給你找個最安全的地方。</p>

“咚！咚！咚！”</p>

不是敲門。</p>

是踹！</p>

沉悶，暴力，像攻城錘。</p>

門板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，被踹得砰砰作響。</p>

“開門！莊若薇！你個小賤人給我開門！”</p>

是王大軍！他回來了！</p>

莊若薇腦子“嗡”的一聲，尖叫穿透門板：“王大軍！你瘋了！”</p>

“大半夜的，你踹一個單身女同志的門，你還要不要臉！”</p>

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，但每個字都像一顆釘子。</p>

“我不要臉？”王大軍在門外氣急敗壞地嘶吼，““我他媽越想越不對勁！那么點破銅，怎么會那么壓手！老子回去找了塊差不多大的銅疙瘩一比，重量根本對不上！你他媽敢耍老子！”</p>

“開門！再不開門老子今天就廢了你！”</p>

“砰！”</p>

又是一記重腳。</p>

門栓的位置，木頭“咔嚓”一聲，裂開一道縫。</p>

木屑和灰塵簌簌落下，掉在莊若薇的頭發(fā)上。</p>

她死死攥著那尊佛像，冰涼的銅身硌得手心發(fā)疼。</p>

這動靜，早就把左鄰右舍全驚醒了。</p>

“誰?。看蟀胍刽[什么鬼？”</p>

“聽著是王大軍那渾球?！?lt;/p>

“他又欺負(fù)小莊知青呢？”</p>

“真不是東西！”</p>

一扇扇窗戶后，燈光亮起，人影晃動。</p>

竊竊私語聲匯成一片，像潮水一樣壓過來。</p>

莊若薇聽見了。</p>

王大軍也聽見了。</p>

她心一橫，反倒找到了膽氣。</p>

“王組長！”她拔高了聲音，讓整個院子的人都聽見，“你今天敢把這門踹開，我明天就敢去廠革委會告你！”</p>

“告你半夜耍流氓！騷擾女同志！”</p>

“你讓大家伙都來評評理！有你這么當(dāng)領(lǐng)導(dǎo)的嗎！”</p>

她把“耍流氓”三個字，咬得又狠又重。</p>

這三個字，像一根冰錐，精準(zhǔn)地扎進(jìn)了王大軍最怕疼的那個穴位。</p>

門外的踹打聲，戛然而止。</p>

死寂中，只剩下他野獸般粗重的喘息。</p>

“東屋李嬸家的窗戶‘吱呀’一聲被推開一道縫，隨即又悄悄關(guān)上。</p>

隔壁傳來男人壓著嗓子的咳嗽聲，像一聲警告。這些細(xì)碎的動靜，比叫罵更讓王大軍心驚肉跳?！?lt;/p>

“流氓”的帽子扣下來，他這輩子就完了。</p>

他再橫，也橫不過廠里的紀(jì)律和周圍人的唾沫星子。</p>

“你……你給老子等著！”</p>

王大軍的聲音里沒了囂張，只剩下一戳就破的威脅。</p>

他狠狠地朝著門板“呸”了一口。</p>

外面?zhèn)鱽硖叻暗木揄?，接著是罵罵咧咧的腳步聲，踉踉蹌蹌地走遠(yuǎn)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