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雙方都等待已久，如今一條通路豁然出現(xiàn)在兩軍之前，幾乎不約而同地，都高聲吶喊，腳踩著懷有余溫的灰燼，向?qū)γ鏇_殺過去。</p>

作為交戰(zhàn)的地點，宮中的馳道并不算寬大。十丈寬的距離，僅能夠供二三十名戰(zhàn)士在這里放開手腳。可正是如此，也導致了這段狹窄的距離內(nèi)，沒有人能有游離和回旋的空間，每個兵士都只能直面挑戰(zhàn)與死亡。</p>

劉羨這邊，派上去打前鋒的是上官巳。他令部下們平舉長槊，擺好陣型，蹲低身子，將長槊橫成一排鐵刺，然后讓箭士們站在后面放箭射殺。</p>

但這么近的距離，僅僅是兩輪齊射后，齊軍便已接近到他們身前。在厚賞的激勵下，齊軍將士也顧不上長槊如林，竟用自己的手去抓住槊尖，如此頂著箭矢強行靠近。有數(shù)人被穿甲擊倒，但很快，身后的齊軍將士隨后補上，繼續(xù)向前靠近。等到了能用環(huán)首刀揮砍的距離后，雙方就只能進行最殘酷的近身搏斗。</p>

由于敵我都身著精甲，戰(zhàn)斗鮮有能一擊致命的。雙方你來我往，分別砍在鐵胄上，盆領上，肩膀，胳膊，胸前的鐵鐺，下身的甲裙，叮叮當當?shù)穆曇糁校紶栍腥四芸车绞?，劃傷腿，鮮血從衣衫中滲出，可還不足以讓人死亡，人們就只能忍受著這種痛苦，繼續(xù)作戰(zhàn)。</p>

在這種情形下，能夠獲得勝利的人，并不代表著他們有多么高的武藝。只是他們的耐力和體力更好一些，能夠支撐到對方精疲力盡，然后將敵人按倒在地，割掉對方的頭顱，結束對方的痛苦。</p>

這種廝殺也給現(xiàn)場流下了最多的鮮血，幾乎每一個人倒下時，都將積雪染紅一片。雙方鏖戰(zhàn)了將近兩個時辰，戰(zhàn)死的也不過只有兩百來人，可現(xiàn)場的景象卻令所有人都感到膽寒：</p>

狹窄的戰(zhàn)場，使得這些尸體已經(jīng)在現(xiàn)場形成了一座小型的路障，人們想要繼續(xù)廝殺，就只能在尸山后面伸過長槊，同另一邊的敵軍進行交際，結果卻是在空中相互拍打而已，誰也傷不了誰。</p>

于是上官巳就沖著對面的齊軍說：“不要裝模作樣了！有膽子的，先停下來，把尸體拖下來，我們再打！”喊了好幾聲，旁邊的人才停下來，將前面的尸體向回拖，對面的齊人也在那一頭搬運尸體，這樣才算清理出一條廝殺的通道來。</p>

齊軍這邊負責的溫襜見狀，便對一旁督戰(zhàn)的董艾道：“董公，若是這么拼下去，便是拼一年，恐怕也不見得救回天子吧！”</p>

董艾也十分焦急，他問道：“言之有理，可該用何法破局？”</p>

“不妨調(diào)兩隊甲騎過來，踏蹄過去，將他們活活踩死！逼得他們后退！”</p>

以大司馬府的精銳，自然不會缺少甲騎。尤其是在見過孟觀的上谷鐵騎后，董艾曾下大力氣仿造，如今已有三千左右，因董艾兼領龍驤將軍緣故，便號稱龍驤營。</p>

可值此要緊關頭，董艾竟生出了幾分遲疑。原來，董艾建設龍驤營的本意，是想在與征西軍司大戰(zhàn)時，讓龍驤營一鳴驚人，而在這種地方進行作戰(zhàn)，任誰也能想象得到，必然會產(chǎn)生大量的傷亡，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之感。</p>

但他也明白，眼前這一戰(zhàn)才是生死戰(zhàn)。雖然心中不忍，但還是果斷下令，招來部下高京，一腳踩在一旁的石頭，手指馳道道：“我給你兩百甲騎，你給我替下溫襜，不管前面有多少人，你務必給我踏平他！”</p>

高京得令，也不猶豫，當即就將麾下甲騎分為三隊，向馳道猛沖進去。</p>

龍驤營一入戰(zhàn)場，果然是威武不凡。前鋒持長槊策馬撞進去，見到有人擋在前面，就借著戰(zhàn)馬的沖力，用長槊猛刺對方。即使對方身穿厚甲，也依舊當身刺穿。而宮衛(wèi)們想要進行反擊，卻難以達到破甲的效果，龍驤營中了幾刺，不痛不癢地便退了回去，與后隊交接之后，再輪番沖擊，兩邊造成的殺傷幾乎難以并論。</p>

從戰(zhàn)場的形勢來看，高京這三隊就好似是錘子，上官巳所部就好似是釘子，只能任由對方一錘又一錘地鑿在身上，漸漸死傷慘重，不能力敵。</p>

也不過就是半個時辰，宮中禁衛(wèi)接連退了百余步，漸漸力不能支，露出衰弱之相，幾乎要把皇宮西殿給讓出去了。董艾也大為歡喜，只等再將對方逼退十數(shù)步，就準備換步卒沖殺進去，將南北兩邊的芙蓉殿與宣光殿先控制住。</p>

可正當龍驤甲騎在馳道上耀武揚威的時刻，一聲長號悠悠響起，馳道兩側的宮墻上，如同長草般忽然立起了數(shù)百名箭士，他們手持長弓，趁馳道甲騎們稍顯疲倦的時候，對著馳道之間猛射火矢。</p>

沾著松明的火矢落在甲騎的盔甲上，能破甲的并不多，可這些粘著松明的火矢，卻引起了甲騎麾下馬匹的恐慌。它們顧不上主人的把控，掙扎著擺動軀體，四處扭動，此時地上到處是血跡與雪水混合而成的濕泥，不少人立足不穩(wěn)，緊跟著就人仰馬翻。</p>

這是劉羨此前早已做好的布置。他本意是想齊軍人多，傷亡太大時，可以暫且放開一段距離，將令狐盛領著勝弩營在兩側射擊立功，并沒有想到，對方竟然能拿出甲騎來進行沖擊。但目前來看，這個布置還是起到了擊退敵軍的效果。</p>

上官巳挨了近半個時辰的打，傷亡不小，可謂是憋了一肚子火氣，此刻見敵方混亂，立刻帶兵逆襲反擊。宮衛(wèi)們一擁而上，前面的人踩過那些跌倒的人，將那些尚在驚惶中的甲騎們或拉下馬，或推攘往后，而后面的人則按倒了那些摔倒在地的敵軍，在混亂的腳步聲中切開了他們的喉嚨。</p>

如此一來，雙方的戰(zhàn)線又回到了從前，這令董艾大為惱火的同時，更為甲騎傷亡過半而心痛。齊軍在試探性地又進攻了兩次以后，攻勢便陷入了停滯，顯然短時間內(nèi)，他們已不打算進攻了。</p>

此時天色已經(jīng)黯淡，第一日的白日即將過去，趁著敵人休息的空檔，劉羨趕緊令上官巳帶著部下們換下來用晚膳，讓宋洪頂上去。他知道，白日結束了，并不代表一天就結束了，夜戰(zhàn)才是雙方真正意志力的比拼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