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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上呼盧
誰也沒有想到,在這個大戰(zhàn)一觸即發(fā)的緊張氛圍中,洛陽城中居然傳來了一則喜訊:長沙王司馬乂之子,將要與司隸校尉劉羨之女定親。</p>
哪怕洛陽已經(jīng)處在半戒嚴的狀態(tài),京中的好事者們也忍不住紛紛議論起來。畢竟越是在這種形勢嚴峻的時候,人們的心眼就越發(fā)活泛,也就越忍不住想要說三道四。</p>
“——這是個什么意思?馬上就要打仗了,長沙王卻在這里結(jié)親?”</p>
這實在是很正常的疑惑,戰(zhàn)爭意味著不幸,而婚姻卻代表幸福。在人們眼中,幸福一向是戰(zhàn)勝不了不幸,只會被不幸染上悲傷的印記。</p>
“——還邀請這么多賓客?真是奇怪啊,大家不是說,長沙王和司隸校尉,都是很儉樸的人嗎?”</p>
劉羨身為朝廷難得的清官,不僅是作風節(jié)儉,而且愿意花長時間扎根民間行縣,抓獲了大量的貪官污吏,在民間的名聲自是極好。而司馬乂也效仿其兄司馬瑋的作風,對民間低息放貸,頗有賢名。因此,當他們舉辦了一次如此規(guī)模的婚宴時,難免引人詫異。</p>
好在劉羨平日的形象實在太好,不用他多說,人們自己就會為這次婚宴探究原因,想出解釋:</p>
“——我聽說,上次大司馬議會時,場面劍拔弩張,險些殺人呢!但這次的宴請賓客里,有許多大司馬府的僚屬。你們說,有沒有可能,是長沙王殿下,想找個機會,和齊王殿下緩和關(guān)系,重歸于好?”</p>
“——有可能,不過在我看來,還有另一種可能。眼下大戰(zhàn)在即,劉府君又是名將,說不定是齊王殿下想拉攏他,結(jié)果長沙王怕了,便用結(jié)親的方式來捆牢他。”</p>
“——也許沒有那么多理由,劉府君自從有了女兒,不少人都來府上找他結(jié)親,結(jié)果都被拒了,其實就是在等這門親事,若現(xiàn)在不辦,以后若戰(zhàn)亂日久,說不定就無可操辦了……”</p>
談到這個話題,議論的洛陽百姓們,就難免有些恐懼與沉默了。上一次大戰(zhàn),給洛陽百姓們帶來的影響,還猶在眼前——物價飆升、橫征租稅、徭役不休,惟一值得慶幸的,大概就是戰(zhàn)爭短促,未在民間造成太大的死傷。</p>
但接下來這場戰(zhàn)事,恐怕就沒有這么幸運了。這場戰(zhàn)爭的規(guī)模更大,正邪也不再分明??砂傩諅冇帜苋ツ膬耗??他們的田產(chǎn)、家業(yè)、積蓄,乃至于父母、妻子、兒女,乃至于過去的人生,幾乎全在這里,若是拋棄了這些,他們又還有未來嗎?</p>
至此,普通人也無心關(guān)注這場婚事,只能在內(nèi)心祈禱,希冀戰(zhàn)爭可以不要到來。</p>
與此同時,劉羨則在長沙王府接待賓客。</p>
這次宴席,司馬乂可謂是遍邀京中權(quán)貴。上至宗王公卿,下至太學博士,近至府中門客,遠至江湖隱士,幾乎無所不包。賓客們再拖家?guī)Э?,前來赴宴的人?shù)規(guī)模,已超過千人。上一次得見如此規(guī)模的宴席,劉羨還記得,是公主和王粹成親的時候,沒想到,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類似的主角。</p>
不過,婚宴雖大,前來道喜祝賀的人雖多,有一點卻不得不引人注意。受到了司馬乂邀請的齊王司馬冏,竟沒有親自前來赴宴。在場的賓客得聞后,心頭不禁籠上了一層陰云。明面上,司馬冏給出的理由是,非常時期,公務(wù)繁忙,難以脫身。但私底下,大家都明白司馬冏的顧慮。</p>
自從那篇宣戰(zhàn)表文送到大司馬府以來,司馬冏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大司馬府半步。很顯然,他是畏懼于洛陽城中可能存在的刺殺,不愿相信任何人,也不愿意給人任何機會。</p>
而董艾、葛旟等人雖到,但也沒有和人多聊的意思。僅僅是送完禮,連坐也不坐,便徑直離開了,對司馬乂的猜忌可謂是溢于言表。這給這場婚宴帶來了些許不祥的氣味,賓客也都略顯不安。</p>
好在該到的人還是都到了,這使得原定的計劃還是在順利進行。中午,賓客們用過第一道宴席后,司馬乂便組織眾人在府中玩樂,除去部分人繼續(xù)拼酒外,還設(shè)有投壺、樗蒲、圍棋、六博、藏鉤等游戲,借此機會,將王府分成數(shù)十個小的場合,令幕僚們在游戲之間,趁機拉攏那些看好的人選。</p>
由于祖逖等人好賭,劉羨便安排著一眾好友到一間廂房內(nèi)玩樗蒲。在座的人里,除去祖逖外,還有皇甫商、劉琨、王敦、江統(tǒng)、杜錫、王粹等人。</p>
劉羨本想先找個機會,和祖逖透透底,然后再去拉攏他人,不料祖逖竟沒給他這個機會,高呼著就拉起眾人擲起五木來。</p>
樗蒲是近百年來興起的游戲,傳聞是自西域而來。比較尋常的對弈與彈棋等游戲,樗蒲的行棋更講究運氣,每走一次棋,都要用五枚特制的樗蒲圓木來投點數(shù)。對于賭性大的人來說,干脆便不走棋,只投圓木來比點數(shù)。</p>
祖逖便喜歡這種純粹的賭博。他把五木都扔進特制的搖杯里,當著眾人的面,一只手緊握住搖杯,杯口向下。然后手腕一抖,嘩的一聲,他將搖杯拉至空中,以極高的頻率左右搖晃。五枚圓木杯中撞擊,鐺鐺鐺的清脆聲響令人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杯口,發(fā)現(xiàn)竟沒有一枚圓木掉下來,真是令人驚嘆。</p>
搖了片刻,他霍地又將搖杯蓋在桌上,一時間全場寂靜,他道:“哈哈,你們猜,我這是何采?”</p>
眾人皆嘩然,劉琨就取笑道:“你這看著花哨,但要我看啊,也不過就是個梟采罷了。”</p>
梟是五木中點數(shù)最低的采,祖逖聞言,哈哈笑道:“越石,你這張嘴也太黑了,所以我要投個白采,沖一沖你的煞氣?!?lt;/p>
說罷,他揭開搖杯,但見五木散開,顯示出三白兩雉,竟真是個純白的白采。其余人無不驚嘆,緊接著起哄笑道:“再來!再來!”</p>
于是一堆人當真就興致勃勃地賭博起來,祖逖是毫無疑問的主角,他十賭九贏,也不知私底下練了多久,投出來的無一雜采,竟全是貴采。連玩了七八輪,就是沒人能勝過他,繼而輸給了祖逖一大把錢。</p>
玩到最后,祖逖面前的金銀已經(jīng)聚成一堆,眾人都心悅誠服,笑道:“好小子!我們中間出了個樗蒲圣手!”</p>
祖逖手握金塊,尤不過癮,他看劉羨站在一旁,便指著劉羨道:“懷沖,今天你是主角,怎么能不露兩手,來來,和我來兩把?!?lt;/p>
劉羨擺手笑道:“我可沒那么多錢輸給你?!?lt;/p>
祖逖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,笑道:“你我相識多年,談錢也太俗氣了,我和你賭,也不是賭錢啊?!?lt;/p>
“那賭什么?”</p>
“這樣吧?!弊驽研判陌俦兜卣f道:“我們一把定輸贏,我若贏了,你就欠我一個要求。我若贏了,我就欠你一個要求,如何?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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