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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，劉羨終于改口道：“好吧，薛叔公，我答應(yīng)您的要求。但您不要大肆宣揚，您要向我保證，只告訴那些您信得過的人，我們一起來準(zhǔn)備這件事?！?lt;/p>

“好！好?。〉钕?！”薛懿眼中放射著興奮的神采，他似乎終于找回了初心，立馬就開始給老友們寫信。</p>

事實上，劉羨擔(dān)心老人們會泄密的想法，確實有些多余了。薛懿聯(lián)系的都是他信得過的老友，和薛懿差不多一個年紀(jì)，都是六七十的人了，正如薛懿所言，大家都已年老體衰，且多多少少都有些疾病，平日亦不能出行，僅能用書信往來。</p>

不過四五日內(nèi)，就有約六十余封信件予以回報，他們分別來自不同的蜀漢遺民，其中有諸葛氏、龐氏、馬氏、蔣氏、陳氏、黃氏、吳氏……，而這些信件中話語都很短，表達(dá)的也是同一個意思：但請殿下下令，不管是什么要求，他們都愿意赴湯蹈火，萬死不辭。</p>

雖然簡短，但在劉羨看來，這就是最動人的表態(tài)，這甚至讓他有了流淚的沖動。為了不留痕跡，記下名單后，他將這些信件付之一炬，燃燒的同時，心里也想：走到今天這一步，自己必須成功。</p>

與此同時，劉羨也在暗中召集舊部。這幾日，他同時去信平陽、夏陽、泥陽，通知李矩、郤安、呂渠陽等人，讓他們秘密派人來與自己相見，并且特地囑咐說，一定不要暴露給征西軍司。</p>

最先回來的，是在外經(jīng)商的薛興。按照事前和劉羨說的，這兩年，他一直在經(jīng)營販馬生意。十月的時候，他北上河套，去拓跋鮮卑中購買馬匹。這時正是馬兒膘最肥的時候，他想在里面挑一些好的種馬，此時剛好南下回來，帶回來了十余匹種馬，兩百來匹母馬，還有兩千來只河套羊羔。</p>

他見到在家中的劉羨后，先是一個恍惚，好似自己在做夢般，但緊接著就激動地笑了起來，他對劉羨道：“縣君，你是何時來的？”</p>

說罷，連忙從商品中翻找出一罐帶著腥味的土藥，贈予劉羨道：“還記得您受過許多箭傷，這是鮮卑人專門用來治箭傷的土藥，很靈，您沒事擦一擦，說不定有奇效?！?lt;/p>

第二個派人來的，自然是僅有一水之隔的夏陽令郤安，走小道，再坐龍門渡過來，大概只需要兩個時辰。但他不能出縣，便令信得過的熟人過來。</p>

這人便是賀干臨，他是夏陽縣當(dāng)?shù)氐暮送林?。劉羨在齊萬年之亂時，對夏陽當(dāng)?shù)氐膬刹亢硕嘤兄赜?，平定亂事后，兩部胡人不識字，不能到征西軍司擔(dān)任官職，但得了許多田產(chǎn)和賞金，回鄉(xiāng)后，兩部值班產(chǎn)業(yè)，都壯大了不少，生活自然也不同往昔，蒸蒸日上了。</p>

賀干臨對劉羨表態(tài)說：“縣君??！您何時再帶我們打仗??？我們都想過更好的日子哩！”</p>

這真是讓劉羨失笑了，他說：“總會有機會的?！?lt;/p>

第三個趕到的使者，則是泥陽的呂渠陽。作為劉羨的師弟，在離開征西軍司前，劉羨就推舉他做了泥陽令。據(jù)說他在族中威望大增，許多略陽呂氏的族人都來投奔他。他也和郤安一般，不能隨意離縣，便派了自己的胞弟前來相見。</p>

他的這個兄弟名叫呂松，在同輩之中排名第四，因此又叫四郎。這還是呂松第一次見到劉羨，但他甚是恭敬，對劉羨三拜之后，當(dāng)即說道：“久聞劉大人大名，今日終于見到了！”</p>

隨后，他又說出了一句令劉羨愕然的話語：“您是漢室后裔，我們舉族上下，都唯劉大人是從，您但有所求，我們無所不允。”</p>

原來，略陽呂氏之所以姓呂，還有一樁淵源。在漢初時，諸呂作亂，周勃陳平率眾平定，奠定了前漢的穩(wěn)定。當(dāng)時隴阪尚未被漢朝所掌控，有一漢人便上隴入羌氐之中，自稱是呂后的族人呂文和，在當(dāng)?shù)胤毖苌ⅲ蟠迦吮阋詤螢樾铡?lt;/p>

雖說呂氏與漢室有族滅之仇，但呂文和也讓羌氐對漢化產(chǎn)生了向往，到如今，他們正是羌氐中漢化程度最高的幾族，如今聽聞呂渠陽與劉羨搭上關(guān)系，族人們已是欣喜若狂，認(rèn)定了這是天意，由呂氏輔佐劉氏，一定能夠成就大業(yè)，甩脫身上的夷狄之名。</p>

因此，平白無故，劉羨就多了一族助力。</p>

最后姍姍來遲的，是李矩。作為劉羨的結(jié)義兄弟，他這些年在平陽隱居讀書，熬打武力，居住的地點并不好找，因此耗費了些許時間。</p>

再見到李矩時，劉羨特地前來相迎。兩人都異常高興激動，先是一個擁抱，而后相互打量。經(jīng)過兩年的沉淀，李矩褪去了身上最后一點的稚嫩氣息，他不再是當(dāng)年那個想要什么都表現(xiàn)在臉上的青年了。反而多了一種厚重感，而他不帶功利的微笑，更生出一種引人親近的魅力。</p>

李矩玩笑說：“兄長，和你分別后的這些時日，真是令我擔(dān)驚受怕。兩年了，我可算是不負(fù)重托，將阿嫂交還給你了。”</p>

說罷，他連忙到后面的馬車上拉開車簾，可見一名女子牽著一名孩童出來。這女子雖然帶著風(fēng)帽，臉上纏著面紗，但其身材婀娜多姿，高髻如云，面紗上的一雙眼眸脈脈含情，一望便知是絕色美人。</p>

冬風(fēng)呼嘯，來人伸手撩過發(fā)絲，順手將面紗摘下，露出令人過目難忘的容貌。劉羨雖然早已猜到，但四目相對時，仍然又驚又喜。來人自然是綠珠，而拉著她的手站在一旁的稚童，則是劉羨的長子劉朗。</p>

劉朗今年已經(jīng)八歲了，但因為很少和劉羨見面的緣故，雖然認(rèn)出了劉羨，但還是有些畏縮。綠珠彎下腰，將他拉至身前，輕聲道：“快，奉藥，快喊阿父?！?lt;/p>

但劉羨卻有些等不及了，他把奉藥當(dāng)眾抱起來，扛在肩上，引得兒子一陣高呼。劉羨一把拉過綠珠，唏噓道：“奉藥這孩子長得真快啊！大概再過兩年，我就扛不起他了?！?lt;/p>

在場的人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，都不禁笑了起來。但重逢后的綠珠卻生不出多少喜悅，反而有些傷感，她太清楚劉羨是什么樣的人，也知道這次再相見意味著什么。這次的重聚不過是短暫的，眼前的這個蟄伏了十?dāng)?shù)年的男人，終于要邁出擺脫枷鎖的第一步，作為一名棋手，開始與命運的博弈了。</p>

接下來的每一步棋，都將押上所有人的性命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