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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罷，便讓人將套索掛在孫秀的脖頸、手腕、腳踝處，再將套索的一頭系在牛角上。等一切就緒以后，趙驤又踩著孫秀的臉，呵呵笑道：“死到臨頭了，你這元兇巨惡，有沒有什么遺言要說？”</p>

孫秀又咳嗽了兩聲，咳嗽了之后，他開始笑，發(fā)自肺腑地狂笑，笑聲中所蘊含的怨毒讓人不寒而栗，凄厲如同幽夜墳堆上的烏鴉叫聲。</p>

他狂笑良久，終于說道：“哈，我孫秀確實是罪大惡極，但是殺了我，這個世道就能恢復(fù)太平嗎？”</p>

他不是在等別人回答，緊接著就斷言道：“一切都為時已晚，大晉已經(jīng)完了！你們大可以咒罵我，憎恨我，將我五馬分尸，將我挫骨揚灰，可你們這些愚昧的人啊，莫非真以為，社稷傾覆，神器倒持，都是我的過錯嗎？”</p>

“當(dāng)然不是，這一切都是命！都是造化早已注定的事情！”</p>

孫秀的語速越來越快，可說到此處時，話鋒一轉(zhuǎn)，一字一頓地強調(diào)道：</p>

“早在一百多年前，大賢良師就從太一真君處悟道，甲子當(dāng)有大劫降世，毀天滅地，人將不人。他懷以慈悲之心，獻祭我長生之民，不過給這個世道延續(xù)了兩個甲子的壽命罷了?！?lt;/p>

“哈哈，你們這些無知的人，以為我所做的一切，是為了區(qū)區(qū)的名和利嗎？我是為了效仿大賢良師，拯救這個世道??！”</p>

“再有三年，甲子大劫就將重臨人世，到時候天搖地動，血涌江河，人生雙頭，你們就知道什么叫可怖了。天意毀禍晉室，那個白癡皇帝，就是天意的證明?。《抑钥锓鲒w王，助他稱帝，就是為了去除禍害，讓晉室再受命！”</p>

“但你們毀了這一切，甲子大劫將至！人皆為鬼！只有如我這般，信奉天師的種民方能得活！我現(xiàn)在哪怕死了，死后也將遁去仙堂！”</p>

“而你們這些人，哈哈，我早就用法眼看穿了！你們這些坐在高臺上的人，都是鬼！不過披著一張人皮罷了！等到甲子大劫一到，都要現(xiàn)出原型！到那時候，你們會害死比我多得多的人，做出比我要多得多的孽！生要受人唾罵！死也要做不得安生的厲鬼！”</p>

說到這里，孫秀的模樣已經(jīng)狀若瘋狂。無論是臺上坐著的人，還是刑場邊圍觀的人，大多緊張地注視著他，將這一幕銘記在心里。</p>

劉羨心想：這不是當(dāng)年在夏陽文會時，孫秀就說過的言論么？他聲稱在三年后，將會發(fā)生滅世浩劫，令一切生靈都陷入滅絕。這言論足夠危言聳聽，但劉羨一直視孫秀為一個騙子，所以一直也沒放在心上。沒想到在臨死之際，他會突然向世人宣告這件事。</p>

他環(huán)顧身邊的人，如盧志、司馬乂等人，都沒有把孫秀的話語放在心上。但再看向刑場邊的那些民眾，他們在聽聞之后，卻形成些許騷動，繼而開始竊竊私語。由于這些年的亂象頻發(fā)，對于大眾來說，孫秀的這番末日言論還是很能引起共鳴的。</p>

趙驤見孫秀如此囂張，忍不住又往他臉上踹了一腳，罵道：“死到臨頭了，也不會安生？”</p>

說罷，他揮揮手，對手下道：“開始吧，給牛幾鞭，讓我們看看，這畜牲的皮有多厚，嘴有多硬！”</p>

隨著行刑人開始鞭策，五頭牛先后起步，孫秀明白，這已經(jīng)是自己最后的時刻了，但他的話還沒說完，他還要繼續(xù)說下去：</p>

“咳咳……哈哈哈，但我孫秀到底是個信道之人，我可以大發(fā)慈悲地告訴你們，這甲子浩劫，還是有一個解法的?！?lt;/p>

“只有真正的太平真君！在得到我天師道大祭酒的加持之后，才能拯救這個世道！阻止浩劫的到來！”</p>

“哈哈哈，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些姓司馬的人，諸王之中，趙王是最有可能當(dāng)太平真君的人！圖讖有言：‘舊邦承禍殃，五胡亂神器，維新在趙基。’說的就是這個意思，但你們謀害了他，請回了那個白癡弱智，就等于請回了自己的災(zāi)厄！司馬氏與晉室，已經(jīng)無藥可救了！”</p>

“而現(xiàn)在，有資格成為太平真君的，還有一個人！他就在這里！”</p>

“他就是……”</p>

那是誰？不管在場的所有人信不信他的言論，此時都不禁側(cè)耳傾聽。他們都很好奇，孫秀口中的這個太平真君，究竟會是誰？</p>

此時孫秀的脖子已經(jīng)被套索勒緊了，他說話變得越來越困難，四肢也為繩索拉得繃直，整個人都陷入極為痛苦的撕裂之中。但他仍然竭盡全力，朝天大喊道：</p>

“安樂公世子！”</p>

話音一落，孫秀就像是耗盡了維持軀殼的力氣，在“啊”的一聲慘叫后，他的身體被撕裂成六份。頭顱、四肢與軀干各自散落在地上，鮮血斑斑點點。</p>

奇特的是，如此劇烈的酷刑下，他的頭顱居然保持著嘲諷的微笑。</p>

但已經(jīng)沒有人再去打量他了。在聽到孫秀臨死前的最后一句話后，在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高臺上的劉羨身上。或異樣，或好奇，或幸災(zāi)樂禍，或不可置信，或若有所思。</p>

此時太陽高懸頭頂，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，天地寂靜，四周無風(fēng)也無云。</p>

（風(fēng)云之卷完）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