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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下議論

結(jié)束了不湯不水的詩會后，太原內(nèi)史劉暾于次日抵達鄴城。</p>

隨著最后的三萬并州甲士出現(xiàn)在鄴城西面，鄴城的狂歡氛圍達到了最高潮。司馬穎再次出城歡迎時，幾乎全城人傾城而動，將官道上擠得密不透風(fēng)，一度讓人有窒息之感。</p>

而看到劉暾與司馬穎會面時，眾人縱情歡呼，呼聲起伏真如海浪，一浪高過一浪，似乎天地也隨之搖晃，令人震耳欲聾。即使呼聲停息良久，眾人散去，天地間似乎仍有回音，縈繞空中不肯散去。</p>

至此，事先約定的所有義軍首領(lǐng)，都已經(jīng)成功抵達鄴城。稍作整頓后，討趙的軍議終于正式召開。</p>

召開軍議的地點是在鄴宮的文昌殿，地方六品以上的官員盡數(shù)出席。會議仍然由盧志主持，他高掛一張巨幅的司州地圖，手持羽扇，對參會眾人做開場說明。</p>

首先是介紹如今的形勢，他對眾人說道：“時至今日，趙王篡逆已有三月，齊王移檄天下，也一月有余。得益于趙王無道，國有義士。無論河南河北，倡義形勢皆如火如荼，一片大好。光在我鄴城南北，便已匯聚義兵雄師二十六萬，其眾之盛，幾可與滅吳之師相比擬?！?lt;/p>

“反觀趙逆，他雖坐擁精銳禁軍十萬，可淮南王殿下已然證明，他到底不得人心。麾下將士之所以還沒有反正，只是因為得了收買，一時為利欲所誤?？梢灶A(yù)料的是，為利而興兵者，一旦遇上生死關(guān)頭，亦會為利而倒戈，難得真正效死?！?lt;/p>

“因此我相信，人和，是站在我們這邊的?！?lt;/p>

說完了人和，再說地理形勢。</p>

盧志微微一頓，用羽扇指點洛陽周遭道：“洛陽有八關(guān)之險，自漢靈帝經(jīng)營至今，都是易守難攻的險要據(jù)點。其中函谷關(guān)在西，廣成關(guān)、轘轅關(guān)、旋門關(guān)、大谷關(guān)、伊闕關(guān)在東南，這都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。”</p>

“我們主要面對的，還是洛陽以北的孟津關(guān)與平津關(guān)?！?lt;/p>

將羽扇落到大河上后，盧志笑說道：“好在杜武庫為了溝通大河南北，在孟津關(guān)修有河橋，成歷代前所未有之盛事，也使得黃河天險化為通途，可供人隨意往來。想要據(jù)守京畿，就必須燒毀浮橋?！?lt;/p>

“我們已打探到消息，趙逆舍不得燒毀河橋，已派兵河北，試圖在汲郡與我等對峙?！?lt;/p>

“而汲郡無險可守，他在此地與我等決戰(zhàn)，便是舍棄了地利，我等的勝算又增添三分?！?lt;/p>

聽到此處，與會眾人多面露喜色，他們本來就認為義軍勢大，趙王沒有勝算，對方竟然還主動應(yīng)戰(zhàn)，那要取勝，更是易如反掌。</p>

當(dāng)即就有人按捺不住，都護趙驤率先起身，對著眾人叫嚷道：“事已至此，還有什么需要討論的？！對方不僅要防備我軍，還要考慮到南面的齊王。所謂顧此失彼，能到河北來負嵎頑抗的，莫非能有五萬人嗎？”</p>

“我軍如今有二十六萬，以五敵一，怎能不勝？”他對司馬穎抱拳道：“殿下，我愿為殿下做先鋒，率先殺入逆軍之中，將那賊帥生擒給您！”</p>

“如此大事，怎能少得了我？”石超也起身請戰(zhàn)道，“殿下，只需要給我五千帶甲兵馬，我便敢攻下汲縣！如若不成，我愿提頭來見！”</p>

有了這兩人開頭，剩下的人自然是群情涌動，紛紛請戰(zhàn)，顯然是視禁軍如無物。司馬穎見人心可用，也不由露出滿意的神情來，在主席上暗暗點頭。</p>

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，不料一個老人咳嗽了一聲，在場眾人便頓時安靜了，原來是劉弘站了出來。</p>

作為在場所有人中，資歷最高，年齡最老的邊疆名將，劉弘的威望極高，他一有說話的想法，司馬穎也不得不謙聲問道：“宣城公有什么話要說嗎？”</p>

劉弘居高臨下地掃視了周圍的年輕人一眼，不徐不疾道：“諸位立功心切，我這個老頭子也是明白的?？杀撸妵笫?，既然是作戰(zhàn)，就不得不謹慎。我敢問請戰(zhàn)的諸位一句，誰知道敵軍率隊的將領(lǐng)是誰？”</p>

趙驤不耐煩地說道：“宣城公，這有什么要緊？莫非敵將有什么不同，這仗就不打了？”</p>

“如果趙逆派來的是上谷郡公，趙將軍打算如何呢？”</p>

“這……”趙驤一時目瞪口呆，在場眾人也一時息聲，似是從云端跌落回了現(xiàn)實。畢竟孟觀戰(zhàn)績實在太過可怖，征西軍司耗費三年都不能平定的齊萬年之亂，孟觀竟然用三千鐵騎鑿穿十萬大軍，將叛亂一戰(zhàn)而定。與這樣的人對陣，五倍的兵力優(yōu)勢就能取勝嗎？</p>

在場的人，誰也不敢打這個包票。</p>

冀州刺史李毅道：“宣城公多慮了，趙逆不是令孟觀出鎮(zhèn)宛城了嗎？該為他頭疼的，那是齊王殿下，莫非孟觀還能率軍飛到河北來，與我們打這一仗？”</p>

說到這，眾人恍然，場上的氣氛再次輕松起來，只是已不像之前那樣樂觀。</p>

劉弘?yún)s不依不饒，又說道：“李使君說的是，上谷郡公確實過不來，但別忘了，關(guān)中的征西軍司，還有幽州的寧朔軍司，目前還是支持趙逆的。”</p>

“若是兩路大軍來河北援助趙逆，諸位又該如何？”</p>

劉弘說罷，又令在場眾人陷入恐慌中。這兩路兵馬合起來超過十萬，又一個在西一個在北，可以對征北軍司腹背夾擊，這么看來，戰(zhàn)事的形勢并沒有想象中這么樂觀。</p>

盧志這時說道：“寧朔軍司里，多是宣城公您的舊部，應(yīng)該不至于臨陣倒戈吧！至于征西軍司……”</p>

見盧志將目光投向自己，劉羨也起身回答道：“征西軍司的將士，我大多熟悉。經(jīng)歷過郝散之亂后，他們對孫秀和趙逆厭惡至極，哪怕河間王想要投靠趙逆，手下的將士也是不答應(yīng)的?！?lt;/p>

劉弘見狀，點點頭道：“如此看來，倒是老夫多慮了。不過我還是有些懷疑，如果敵軍見我軍勢大，深溝高壘，不與我軍主動作戰(zhàn)，以此拖延時間，又該如何辦呢？”</p>

說到這，大家其實已經(jīng)有些反應(yīng)過來了：劉弘雖然看似是在反對出兵，但實際上，是想用這種一問一答的方式，幫助眾將更客觀地看待戰(zhàn)局，而不是盲目地用所謂自尊心與激情來進行作戰(zhàn)。他的姿態(tài)是這樣謙和，以致于人們被引導(dǎo)也毫不覺得突兀。</p>

劉羨想，其實劉弘心中已經(jīng)早有定論，但仍虛心讓大家認為，這是大家共商大計討論而達成的結(jié)論，真是高超的御下手段。相比之下，自己只會費盡口舌來擺弄其中的是非利害，還是落入下乘了。</p>